回到老家的时候,已经快到半夜时分了。今晚没有月亮,深邃辽远的夜空里点缀着几颗孤零零的寒星。冷风呼呼地席卷着光秃秃的大地,沿着河川飘向远方。不时传来几声有气无力的狗叫声,给黄河两岸的夜晚增添了一丝活力。
见儿子深更半夜地突然开车回来,范有民老两口吓了一大跳。王芳打开大门,站在院子里,连声问道:“斌斌,这么晚了,你咋回来了?是不是出啥事情?”。
“没有啥事情。”范文斌一边往堂屋里走,一边笑着,用很轻松的语气说,“晚上想你和我爸,想的睡不着觉,又无处可去,就回来了。”。又故意反问道:“是不是把你们吓了一跳?”。
对儿子这种无所谓的态度,范有民有点生气,迎着院子里的冷风,冷声说:“回来之前,也不知道不打个电话说一声。半夜三更的,敲门砸窗,怪吓人的。”。
范文斌敲响大门的时候,他和老伴刚刚睡下。冬天很清闲,夜又长,不像夏天那样又忙又累,农村人一般睡的晚。恰好,二儿子范文功今晚又来串门,说了很长时间的话。
等范文功离开后,老两口才上炕睡觉。不料,刚刚睡下,还没有完全睡着,就响起了剧烈的敲门声,还夹杂着很大的喊叫声,吓得老两口赶紧起身开门,以为儿子出了啥急事情。
范文斌没有理会父亲的唠叨,径直走进堂屋,坐在火炉边,烤了烤手,笑着问道:“妈,有没有吃的?我肚子饿了。”。
一回到老家,见到自己的父母亲,范文斌觉得一下子轻松了许多,没有一点上市公司大老板的样子,仿佛又回到了在小学念书的那个很让人怀念的美好岁月里。
“斌斌,你都快五十岁的人了,让我说什么才好。”王芳也很不满意地看着儿子,嘴里不停地唠叨着。随后,拿出了几个中午吃剩的洋芋,放在炉子上,说:“这么晚了,还有啥吃的?就这几个洋芋,烤热了吃。明天,妈再给你做好吃的。”。
在四个儿子中,她最疼爱的是大儿子范文斌。这不仅仅是因为大儿子有钱,经常给她买好东西,更重要的是大儿子自小就很懂事,给她这个当妈的争了一口气。
在包产到户之前,每到收割水稻的忙碌季节里,正在上初中的范文斌一放学,来不及写作业,扔下书包,拿上几个煮熟的洋芋,就到地里帮母亲干活挣工分。
当然,除了是弟兄姊妹里的老大之外,他也很懂事,能够体谅父母亲的辛苦。等天黑收工回家后,吃完饭,才趴在炕沿上写作业,写不完不睡觉,不像其他几个弟弟妹妹。
高中毕业后,范文斌又考上了武汉大学,成了范家渡自解放以来的第一个大学生,一时间传遍了黄河两岸,乐的王芳成天笑容满面,和丈夫一合计,借钱举办了一场很风光的“升学宴”。
“你半夜三更地这么晚回来,真的没有啥事情?”范有民披着棉衣,也围坐在火炉边,与儿子相对而坐。少许,点了一支烟,紧盯着对方,有点不相信似地问道。
今晚天刚黑,吃过饭,正在看电视的时候,二儿子范文功掀开门帘走了进来,随即,说了一件事情,令他很是气愤。
上一次,村长李满荣在广播里大声通知,召集那些和范家渡村委会签了承包集体合同的人开会,范有民听得很清楚,但愣是没有去。
后来,在一个刚吃过饭的晚上,李满荣又亲自来到他家,商议重新签订承包合同的事情,却被范有民狠狠地顶了回去,碰了一鼻子灰后,才灰溜溜地走了。
前两天,李满荣将范文功叫到村委会,用威胁的语气说,如果他父亲再不配合村委会的工作,这样顶牛下去,村委会就要收回河滩地,承包给别人。因为,那几十亩河滩地,是集体的。
当时,范文功就毫不客气地说,他父亲范有民跟上一届村委会签定了承包合同,承包河滩地种植肉苁蓉,白纸黑字,写的清清楚楚明明白白,谁也没有权力改变。
俗话说,话不投机半句多。于是,三言两语,两个人脸红脖子粗地在村委会里大吵了起来。如果不是村文书范文熙等人及时相劝,说不定,两人当场就打了起来,不打个头破血流,是不会罢休的。
听完范文功的叙说,范有民当时就气得不得了,情不自禁地恨恨骂道:“这个姓李的杂种,仗着自己是村长,手里有点实权,就想欺负老子,真他妈的跟他爸李积真一个德行,是个坏的不能再坏的坏怂。”。
见丈夫气得只喘粗气,吓得王芳赶紧劝道:“李家人就那缺德行,跟这样的人生气,划不来。气坏了身子,还不是自己遭罪。”。
又掉头骂范文功道:“你知道事情就行了,还跑来跟你爸说,看把你爸气成啥样子了?你也是几十岁的人了,一点轻重也掂量不出来。盖了村委会大印的合同在咱手里攥着,还怕他李满荣不成?”。
接下来,三个人围绕重新签订承包合同的事情,你一言我一句,说了大半夜,可是,最终也没有商量出一个结果。
范文功前脚刚走,范文斌后脚就来了。范有民还以为大儿子也知道了这件事,气的睡不着觉,连夜开车回老家来,这才问了这样一句话。
见父亲用不相信的语气问自己,范文斌不由得一怔,用疑惑的眼光看了看父亲,又看了看母亲,片刻,才说:“你们这是咋了,不相信我说的话?”随即,又重重地补充道:“我真的没有啥事情。”。
说完,不再理会父母亲,拿着烤热的洋芋,大口大口地吃了起来。自小,就吃惯了自家地里出产的洋芋,觉得味道跟别处的不一样,很是香甜。
上个世纪七十年代初期,有一年天旱,尽管大安地处黄河之畔,水资源很丰富,但水利灌溉工程很少,这样一个很典型的西部农业县,也发生了灾荒。
当时,各级人民政府下拨了很多救灾钱粮,但是,由于人口很多,分到每个人嘴里的救济粮有限,在上级的号召下,也为了保命,各生产队不得不展开自救行动。
在大队书记李积真的带领下,范家渡全村人利用惠民渠,驴驮人拉,大量种植洋芋红薯等农作物,才勉勉强强度过了灾荒,没有发生饿死一个人的现象。
后来,这种在灾荒年月里的自救行动,还受到了上级部门的表扬,并且,被树立为榜样,向其他地区宣传的同时,也被大力推广。当然,作为大队书记的李积真,在这场自救行动中,功不可没,被评选为先进分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