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周博逸此刻的表现,宁鹏心知肚明,怀着看冷笑的心理,既不说话也不表态,而是手里端着酒杯,只是默默地坐着,看他们两人如何表演。
想用廉价的眼泪,博得同情,而后,再表明自己始终以华城集团的发展前途为己任,从而得到别人的理解支持,轻而易举地达到自己不可告人的目的,很高明。
这种看似高明,实则很低劣的表演手段,在蒙县开小煤窑的初期,为了在这片野蛮混乱血性的土地上站稳脚跟集聚财富,宁鹏也曾表演过,而且,还取得了很不错的效果。
一个外号“边大炮”的当地人,仗着自己是村委会主任,手里有权有势,经常欺压那些投资开小煤窑的外地老板,与宁鹏也发生了当面冲突。
本来,宁鹏想与之恶斗一场,大不了,鱼死网破同归于尽,但又考虑到自己的处境,觉得与这种人斗狠,有点不值。最后,采取了韬晦之计,也就是先服软的态度,拿着厚厚的一沓血汗钱,亲自登门拜访边大炮。
在边大炮家豪华的客厅里,宁鹏做出一副弱者的态度,诉说了自己家庭的不幸,再三请求对方高抬贵手放自己一马,而自己每月也会按时上交一定数额的“保护费”。
其实,在来拜访边大炮之前,宁鹏已经做了很周密的布置,自己身上也暗藏了家伙,万一对方继续纠缠不休,依然不肯放过自己,那就只好放手一搏了。
不过,这边大炮也是个老江湖,很清楚这里面的深浅。宁鹏敢来蒙县这块地面上投资开小煤窑,就可以断定,绝不是个胆小怕事的人。
现在,又见宁鹏一个人拿着一沓子钱来见自己,当即就意识到了其中的利害,在很客气地收下了对方的保护费之后,还与之痛痛快快地喝了一场酒,结成了兄弟。
就这样,不惜自降身份,以故意示弱的姿态,很轻松容易地摆平了边大炮之后,宁鹏也渐渐在蒙县站稳了脚跟,顺顺利利地开了几年小煤窑,挣了不少的钱。
后来,见形势对自己很不利,宁鹏就很果断地转让了小煤窑,离开了蒙县。再后来,听人传言,这边大炮一家四口人,在一个很寒冷的冬天深夜,被人用炸药包炸死了,惨不忍睹。
这就是一味逞强斗狠不知好歹进退的下场。听到这个灭门惨案消息的一瞬间,宁鹏冷笑着说了一句话,“头顶三尺有神明,老天爷饶过谁?”。
如今,十几年过去了,此刻,在观河楼菊花厅里,周博逸居然在自己面前表演起了这套把戏,令宁鹏在感到很幼稚可笑的同时,也强力克制着自己的情绪,冷冷地观望着其神形兼备淋漓尽致的表演。
“唉,苏律师,你是一个局外人,不清楚这里的水有多深。”周博逸又很沉重地叹了一口气,继续说,“那些元老,个个牛逼的很,不是我能够惹得起的。”。
说这句话的时候,她想,今天当着总经理宁鹏这个元老派首领的面,我要把态度亮明,既然你们这些元老倚老卖老,不肯给我面子,那么,也就不要怪我翻脸无情下狠手了。
“不过,现在苏律师你问我了,我只好把心里的话,痛痛快快地说出来,不然,憋得很难受。也许,会跟范总一样,憋出一身病来。”。
苏秉德好像明白了什么,又瞥了一眼宁鹏,微微一笑说:“周行长,有啥话,尽管说出来,不要老憋在心里,也怪难受的。”。
说这句话的时候,他想,范文斌在的时候,凭着多年累积的无人可比的权威,还能够压的住那些元老,可如今,范文斌突然得了精神病,住进了医院,周博逸新来的一个人,虽然是副董事长,但很难服众。
今天这个时刻,宁鹏这位元老也在场,听听周博逸怎样说,也算开了眼界。别看自己当了多年华城集团的法务顾问,但实质上,对公司内部的帮派纷争,确实很不清楚。
“对,苏律师说的很对。”见此情景,宁鹏忽然觉得自己再不说话,继续装聋作哑,也许,就真地成了周博逸的死对头,那可就有点划不来了。
“周行长,你就放心大胆地说。今天,这里只有我们三个人,再没有别人。”宁鹏神态很严肃地说,“有啥难心处,就只管说出来。”。
见宁鹏也表现出一副很慷慨的态度,周博逸暗自冷笑一声,心想,你总算转过弯明白事理了。我还以为你宁鹏会继续装聋作哑,不理不睬下去。
于是,周博逸擦了擦眼泪,略有激动地说:“如今,范总有病了,而且,我听说病情还很严重,一时半会也好不了,只好将华城集团这副重担子,独自一个人挑了起来。”。
听见范文斌突然住进西靖市精神康复中心这一消息的次日,周博逸就带着董秘赵瑜,去了一趟精神康复中心,但是,与所有想看望范文斌的人一样,被那个原则性很强的犟老头挡在了门外。
这些天来,从各种不同的渠道,周博逸也大概清楚了范文斌的病情,心中不由得急躁了起来,想在其回到华城集团之前,将事情决定下来。
到了那个时候,尘埃已经落定,大局已经牢牢地掌控在自己手中了,即使范文斌精精神神完好如初地回来,又能把自己怎么样呢?
“宁总,别看我是合丰银行的行长,又是华城集团的副董事长,在人前很风光,但是,你不知道其中的难心。这种难心,只有我自己很清楚。”。
“每到半夜时分,我就会醒过来,一想到公司里大大小小的那些事情,就再也睡不着觉了。那么多的人,一睁眼就跟我要饭吃,你说,我还能睡得着觉吗?”。
宁鹏明白,周博逸说了一句大实话。想当年,自己当煤老板的那个时候,也经常是半夜睡不着觉。一有风吹草动,就赶紧翻身往外面跑。
有时候,特别是遇到很烦心的事情,心情很不顺畅而又独自一人的时候,就会滋生出一丝淡淡的悔意。与其这样活受罪,还不如当初不开这小煤窑呢。
俗话说,将心比心,就清楚了。自己一个大男人,也曾有过这样灰心意冷的时刻,而周博逸还是一个离了婚的单身外地女人,恐怕实际情况,比她说的还要难心百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