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此刻,韩栀子眼中一滴泪都没有。
爹爹刚去世时,她在床榻前,握着韩辛冰凉的手,脑中闪过各种过往画面,眼泪一串串往下掉,哭得眼睛都肿了。她既悲伤,又难过。她已经这么努力了,她想尽办法走了永安王的路子,好不容易把爹爹救出东厂。眼看着一家团聚,可希望转眼变成绝望。
爹爹年岁并不大啊,他本可以长命百岁的……
她觉得不公。明明这世上有那么多该死的恶人,可凭什么他们都活得好好的。而她慈爱的爹爹,却要饱受折磨后死去。
韩栀子想不通,她哭了一整夜。直到第二天才清醒过来。
她不能再悲伤下去了。爹爹去世了,娘原本就身体不好,又悲伤过度。她必须得振作起来,操持丧事——爹爹把韩门交给了她。从今往后,家主的担子便移到了她的肩头。
眼前火舌突然窜起,吞噬掉刚刚撒进去的一把纸钱,冒出串白烟。韩栀子的目光透过这层白烟,落在身前端端正正摆放的楠木棺材上。
爹爹说他死了,魏东升也就消气了。只要韩门这两年不冒头不惹事,叫东厂的人想不起他们,这一劫就算熬过去了。
是这样吗?老百姓想要活下去,只能忍气吞声,指望有权势者的健忘。
有冤不能伸,有苦不能诉,就连人死了,都没资格闹。
可是凭什么?
失去亲人的人是她,凭什么她就得忍耐,凭什么她就得自认倒霉?
心头腾起一股怒气,韩栀子狠狠攥着手中的一只箔纸金元宝,把它攥得变了形。
忍一忍。忍一忍。
爹爹尸骨未寒,英灵未远,若是看见她这么快就沉不住气,大概是会失望的。
韩栀子咬住牙关,努力压住仇恨……
“你们不能进去!”
“滚开!东厂督主在此,不想死的,都给我闪开!”
跋扈嗓音穿透安静的灵堂。
早在听到外头嘈杂时,跪着的韩栀子便已经站起身。她扶着棺木喃喃问道:“不冒头不惹事,东厂的人就想不起我们。爹爹,真是这样吗?”
……
韩锦天作为韩门弟子,一大早就在门口迎客。东厂的人突然出现,他始料未及,本能的上前阻拦却被粗暴的推开。
他惦记着堂内的师妹师弟,顾不上身体上的疼痛,二话不说爬起来,一路小跑,赶着和东厂的人一齐踏进灵堂,抢先挡在了韩栀子前面。
“韩辛这个老东西,当真死了?”
来人别在高冠中的发丝已然花白,看着可比韩辛有岁数。
他这么堂而皇之的称韩辛为老东西,韩栀子纵使心中隐隐知道他的身份,好不容易压下去的火气仍旧腾的上来,她当即踏前一步:“死者为大……”
好在她许久未开言,又好多天晚上都没睡好,声音不自觉地低沉嘶哑。
韩锦天反手拦住她,扬声盖过她的声音:“不知督主大人驾到,未及远迎,还请恕罪。”
随着魏东升停下脚步,他带来的东厂侍卫们纷纷停下,散落堂内各处,跟在他身边的小太监,搬来椅子放在魏东升身后,方便他坐下。
太阳渐渐升起,树荫偏了方向,赵易疏看热闹看得入神,还没察觉自己正顶着日头,还是白虎提醒他,他才挪了挪,重新走回树荫。边走边还点评:“瞧瞧。东厂气势就是不一样。这速度,这站位,这熟练程度,一看就是抄过不少大人的家!”
白虎扭头四顾,到处都空荡荡的。可不嘛,早在东厂的人冲过来时,不管是路人、亲朋还是宾客,早就明哲保身溜走了。
唉!说起来,韩门祸事一波接着一波,也是挺惨的。
白虎觉得自家主子如此幸灾乐祸瞧热闹的行为不太善良:“世子爷,人都死了,冤有头债有主,东厂还来人家灵前捣乱,是不是太狠了?”
赵易疏置若罔闻,径自抬手从蜜饯罐子里拿了颗话梅含进嘴里。
白虎顿时自觉消音。行吧,只能让韩姑娘自求多福了。
……
“你是韩辛的儿子?”
魏东升的视线落在韩锦天身上。他个头不高,整个人看上去很是精干。
韩锦天的心怦怦直跳。他不知道这话该怎么回答。魏东升来者不善,若答不是,必然要引出师妹韩栀子,若说是……东厂可不好惹,他要说是吗?
“可惜了。我跟韩辛也算是故交。邀他去东厂做客,谁曾想还惊动了王爷。”他边说边拱手朝上一礼,说出的话却阴阳怪气。“你们韩门好本事啊。”
明摆着不满有人拿永安王压他。
韩锦天额上冒汗:“不敢,不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