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孔帕尼家离开几天后,李逸云便收到龚自珍的来信,上面写着皇帝要大力禁烟!
道光十八年闰四月,鸿胪寺卿黄爵滋向道光皇帝上书,奏折名为:《严塞漏卮以培国本》,泣血陈述鸦片对朝廷对百姓之危害,要求严禁鸦片。
黄爵滋乃是林则徐至交好友,兴趣相投,政见相合。林则徐也上书,在奏折中表示:“鸦片一日不除,数十年后,中原几可无御敌之兵,且无可充响之银。”
同年十月,直隶总督在京城附近缴获鸦片贩子的商船,查有鸦片十二万斤!道光帝见鸦片贩子堂而皇之在天子脚下贩卖如此惊人的鸦片,顿时龙颜大怒,命令林则徐为钦差大臣,前往广州禁烟。
林则徐从北京动身来广州之前,龚自珍请求共同前往。
原来黄爵滋、林则徐、龚自珍都是宣南诗社的成员。宣南诗社不仅仅是文学社团,也是政治社团,由一群志同道合的的人聚集在一起。龚自珍热血沸腾,一腔报国之心。林则徐却不愿意带他去广州。因为龚自珍恃才傲物,得罪人太多。龚自珍体的亲叔叔龚守正时任礼部尚书,却连亲叔叔也都得罪。
林则徐素有林青天之美名,但是他却也是心有七窍、八面玲珑之人。他知道,如果带着性子火爆的龚自珍去广州,肯定会惹出很多麻烦,只好拒绝龚自珍的好意。此后一年,龚自珍树敌更多,不得已辞官回家。
李逸云暗叹,礼部尚书是何等高官,倘若亲叔叔稍加提拔,龚自珍也不至于在京多年才混个内阁中书。但是在文官都爱钱武官都怕死的满清群臣当中,龚自珍的品格更显珍贵。
信中说林则徐奉命禁烟,道光皇帝却没有给他办差的银子,一切得靠他自己。此时林则徐身兼钦差大臣、左都御史和湖广总督,只能利用这三份差使的薪水。
林则徐来到广州后,两广总督邓廷桢、广东巡抚怡良、粤海关监督豫堃、广东水师提督关天培,以及广东十三总商怡和行伍秉鉴,一起前来迎接。李逸云也在迎接队伍当中。他发现,伍绍荣居然跟在伍秉鉴身后。
原来这一年,伍秉鉴退居幕后,推举伍绍荣为接班人。此举令无数人大跌眼镜,因为伍绍荣平常只爱吃喝玩乐游山玩水,从未涉及过生意场,但是伍秉鉴对伍绍荣极为信任,多次表示能将怡和行发扬光大者,非伍绍荣莫属。
林则徐踏进广州土地时,便高声宣布:“若鸦片一日不绝,本大臣一日不回,誓与此事相始终,断无中止之理!”
众皆悚然。
伍秉鉴提出给林则徐安排住处,但是被拒绝。林则徐自己找了一处书院居住办公。不过这处书院也是广东十三行人出资所办,但是没人告诉林则徐。当天晚上,林则徐便召集十三行的老板们来书院议事。
李逸云知道林则徐来禁烟,肯定是下了狠心,不会像广东地区的官员那样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敷衍了事,兴高采烈赴会。
此时的十三行其实一共只有十二家商行,怡和行依然是总商。伍秉鉴富可敌国,孔帕尼、义律等人都称呼伍秉鉴为世界首富。因为他们所居住的夷人馆,要么是伍秉鉴所建造,要么是伍秉鉴翻修。伍浩官伍秉鉴是几乎所有洋商的房东。
等到人群到齐,林则徐先转述道光皇帝整治鸦片的决心:“本官曾给万岁爷上书,请求从严禁烟,严惩鸦片贩子和鸦片成瘾者,要将全国一切吸食鸦片成瘾之人全部处死!”
众人大惊,如果按照如此政策执行,恐怕各地都要血流成河。
林则徐继续道:“直隶总督绮善大人反对我的上书,说吸食者无罪,贩卖者罪莫大焉,只需严惩鸦片贩子即可。本官要求全国范围内禁烟,绮善大人却说只需要在广东禁烟即可。你们道是为何?”
众人都不吭声。
林则徐道:“只因为,全国的鸦片都出自广东!广东的鸦片都来自英国、法国和美国。前几年朝廷就下了严令,禁止鸦片船靠近广东,为何还是有那么多鸦片流入广东境内?你们十三行,各个都是大老板,生意网络发达,手可通天,倘若没有你们的帮助,洋人的鸦片不可能卖过来!我已经查到了,你们当中有些人,还直接参与鸦片的售卖,赚没良心的钱。你们,就不怕天打雷劈么!”
外面明月高悬,并无雷声,林则徐之声却如雷鸣。
这晚,林则徐将十二位大老板集体训斥了一顿。但是在会议结束后,林则徐又私下找到伍秉鉴示好,请伍秉鉴多多支持朝廷的禁烟之策。伍秉鉴自然声称全力配合。之后,林则徐又找到李逸云夜谈。
在林则徐房中,李逸云莫名兴奋,能够帮助林则徐禁烟,实在是荣幸之至。
林则徐却很疲惫,道:“广东十三行,天子南库!我明明知道你们有一半人都在走私鸦片,另外一半人对鸦片坐视不管,但是也不能拿你们怎么样!因为你们每年给皇上上缴了不少银子。如果动了你们,皇上的银子就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