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正元年,三月,惊蛰夜。
雨,淅淅沥沥的下个不停。
枯瘦的老人裹着华丽的赤红蟒袍,斜靠在一张金纹紫楠躺椅上,他虚弱地伸出手抚在小楼赤红的阑干。
小楼阑干被清冷的雨丝浸湿润,从朱红变成血一般的猩红,这种颜色他在沙场上见的太多了。
突然一股生恸的寒意从他的掌心传到身体各处,他不安地打了个冷颤。
他的右手微微发颤,这只手曾握着剑在青麟城下血战七天七夜、在黑鸣国都的大殿上他的剑亲手斩下黑鸣帝王黎北岩的头颅、他大手一扬十四万天武大军就被活埋在天武王室祖庙的废墟下……
他是大炎的襄南王,他是大炎玄烨皇帝最倚仗的将军、是大炎唯一的正一品武官——天策上将、是战场上无可匹敌的杀神。
他既是满朝文武中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最高荣耀、又是敌人眼中战不不胜的战神,却也是天下黎民百姓口中大炎最残忍的刽子手。
这双手沾满了鲜血,他的身上背负着无数业债,有敌人的也不少敌国无辜百姓的……
他已经一连七天米水未进,惊得玄正皇帝携众臣赶赴东郊天坛祭天祀神,连宣政贤皇后的凤驾都移步襄南王府亲自探望。
但他却是无动于衷,他的眼睛灰蒙蒙的,脑子里好像遗忘了什么。可能是重要的人已逐渐模糊、那些重要的事也慢慢成了过眼云烟……
他回忆起前几日太后探望的景象,她变了很多。不再是青麟城那个傲娇、调皮的小丫头了,她成了不苟言笑、母仪天下的大炎宣政贤皇后。
他问太后,这么多年,悔吗?
太后只是冷冰冰答道:“我替他守着青麟,等他回来……襄南王还有什么想问的吗?”
沉默,死一般的寂静……
“咳咳……你不必等了,昨天他已经来过了。”他一向沉稳有力的嗓音第一次那么虚弱,几十年来他第一次虚弱的像一个老人。
“这不可能……他来了……他来了,那他为什么不来见我?”女人的声音微微颤抖,透着尖利。
他剧烈的咳嗽着:“他是我唯一……的弟子……我了解他,他是觉得……对不起你。”
他眼前好像出现了一个少女,青麟城破,一个在硝烟与烽火中家破人亡、俯地凄厉痛哭的少女。
她恨,恨这些侵略者、恨命运无常、也恨那个男人。
她最爱的男人居然领兵攻打她的家园、屠杀她的族人,可笑的是这片土地也哺育那个男人长大。
血染青麟,心若死灰
老人将她带到大炎。
从此世上再无什么端木氏族的大小姐,有是只是一位大炎的新皇后。
大炎.宣政贤皇后。
她失声抽噎着,女人的嗓音里来着少些哭腔却被她强忍着:“对不起我……对不起我……难道始终不愿见我一面就是对得起我吗?”
他闭上双眼再也没有开口,只是鼻尖酸溜溜的,眼睛里不知是什么湿滑滑的东西在打转。
杀了这么多人,他以为这东西早已没有了。
青麟的儿女,肩上的担子实在太沉了。哪怕这担子几乎将他们压垮,也只能咬着牙拼命扛起。
他们,都不能倒下。
他们,都是青麟最后的火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