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月后,俞川京都延州。
已经到了最火热的夏季,都不用特意做什么,动一动便是一身的汗。叶小棠在园子里走了一圈,回到房中,只觉得浑身黏腻难受的紧。
对身后的丫鬟吩咐道:“备些热水洗澡吧。”
丫鬟欠欠身:“是,夫人。”
行过礼,便起身出门去了。
叶小棠瞧着她开门离开的了背影,眸底晃动着深深的疑惑。
丫鬟出去不多时,房门被敲了几下,不等她应声,又有丫鬟推门而入。手中端着一碗冒着氤氲热气的汤药。
对她福了福身,道:“夫人,该喝药了。”
叶小棠扫了那碗中暗深色的汤汁一眼,纤白的手往桌上指了指:“太热了,喝不下,先放那儿吧。”
也不知是说天热,还是说药热。
丫鬟一脸为难:“夫人,您还是趁热喝了吧。若是让大人知道您闹着不喝药,要生气了。”
叶小棠眸色沉了沉。
继而走上前,端起碗来,将尚还有些发烫的汤药几口喝了下去。随着那些热烫的药汁淌落下,她腹中也掀起一阵热浪,额头渗出阵阵薄汗。
她抬手拭了拭额头上的汗,将碗放回丫鬟端着的木盘上:“下去吧。”
丫鬟看着空了的碗,脸上露出满意的笑容:“夫人先歇着,奴婢就不打扰夫人了,奴婢告退。”
又规规矩矩的福身行过礼,这才退了下去。
待她关上门,叶小棠去软榻上躺坐下来。
手习惯性的扶着凸起的小腹。
她肚里的孩子差不多有八个月了,她越来越觉得力不从心。站的久了,或是多走几步,就觉得心慌的厉害。
那些药,据说是为她调理身子的。
不久之前,她从朦胧中醒来,几个丫鬟扑在她榻前哭的格外厉害,边磕头边说谢天谢地,她终于醒过来了。
她们告诉她,她外出时,马受了惊,马车撞在路边石栏上。
意外撞伤头部,醒来什么都记不起来了。
她们告诉她,她是这座府邸的女主人。夫君盛芮是个大官儿,与她成亲已有三年多,夫妻两人感情和睦,只是一直没有孩子。直到今年,她才怀上了他的孩子。
不想会出了这档子事。
刚出事那会儿盛芮急坏了,找了全城最好的大夫来给医治。喝了不知道多少药,她才醒过来。
如今记不起之前的事,是因为脑伤未痊愈,还要继续喝药才行。
叶小棠垂着眼帘。
刚醒来时,她还会恍惚里记起一些事和一些人。喝了这么久的药,她反而一丁点儿从前的事都记不起来了。
脑子里有关过去的内容,全是从别人嘴里听到的。
至于盛芮么……
那位所有人都一再提醒是她夫君的男子,他模样虽看上去丰神俊朗,可不知为何,她瞧着他的时候,心中没有一丝一毫的熟悉感,也没有情人间的悸动与心跳。
相反,不知为何,在他试图靠近她时,她总会莫名抵触。
正想着,敲门声打断了她的思绪:“夫人,热水烧好了,可以洗澡了。”
“知道了。”叶小棠淡淡的回。
从软榻上站起身,去了隔壁沐浴的房间。
在温热的水中闭着眼睛小憩时,她脑海中隐隐浮出一张笑容,那笑容浅浅淡淡的,似是就勾了勾嘴角的模样,却带着清风霁月般的风度。
只是笑容太模糊,好像隔着层层雾霭。
她怎么也看不清那张脸。
那张脸一瞬即逝,而那一刻,她心里也好像空出了一大块,慌的不知所措。
恍然睁开了眼。
丫鬟凑上来,紧张不安的道:“夫人,可是又做噩梦了?”问完,也不等叶小棠回答,兀自嘱咐旁边另一个丫鬟:“还愣着做什么,赶紧把御医给夫人开的安神香点上。”
叶小棠抬手阻止:“不用了。”
她虽然什么都不记得了,可她不傻。
她并没有做噩梦,只是好像想起了点从前的什么。每每遇到此事,他们便着急的拿来药喂她,或是点上所谓的安神香。
可那些药的香,她明明闻得出里面的成分。
且他们虽然口口声声喊自己夫人,可她看得出来,她们看自己的目光里没有敬意,不屑与同情倒是时常会在不经意间流露出来。
只是不知,她为何会引他们不屑和同情。
从她得到的信息来看,她的夫君位高权重,她又是明媒正娶的嫡妻。如今孩子也快有了,夫君看上去待她也不错,所以他们同情她什么?又不屑她什么?
在丫鬟们服侍下穿戴整齐,推门出了浴房。
这时,门口传来一阵争吵的声音:“你们放我过去,我倒想看看究竟是什么样的女子,勾住了芮哥哥的心思。”
“让开,再不让开我就不客气了!”
叶小棠顿住脚步,朝那边望了过去。
跟在她身后的两个丫鬟,相互交换了个眼神,一个道:“外面风大,夫人刚洗完澡,还是回房里歇着吧,小心着凉。”
叶小棠抬了步子。
不是回房,却是往争吵的方向走了过去。
这下两个丫鬟脸上都露出惊讶之色。
忙走到她前面拦下她来:“夫人,大人交待过,夫人伤未痊愈,身子骨还弱着,要多歇息才行。夫人还是回房吧。”
另一个丫鬟也道:“大人要知道奴婢们让夫人出来了,一定会责罚奴婢们的,求夫人回房吧。”
叶小棠并未停住脚步,只淡淡的道:“我不过听到吵闹声,想过去看看,你们这般紧张做什么?”
此话一出,两名丫鬟眼中惊慌之色更为浓重。
一个对叶小棠道:“夫人不可,您这都快临产了,过去那边,万一他们拉拉扯扯的,伤到了夫人可如何是好?”
说着,对另一个使了个眼神。
另一个拔腿就要走。
叶小棠道:“站住。”
那丫鬟愣了下。
叶小棠眸光淡淡的扫过她的脸:“我还没说话,谁叫你走的?”
那丫鬟明显没料到叶小棠会来这么一句。
一时愣住了。
叶小棠不轻不重了理了理自己衣袖,道:“既然你们也知道我是你们的夫人,那么以后就老老实实听我的话,而不是日日不让我上这,不让我去哪儿。你们若不想在我这里侍候,也不无碍,只管说一声,大人那里,我去打招呼就是了。”
女子话不重,声音中却带着不容置喙的硬气。
鼓槌一样敲在两个丫鬟心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