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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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崔冰冰看柳钧说得天花乱坠,她想也只能这样,要不然告诉嘉丽了,能让嘉丽做什么,瞎操心?或者让嘉丽盯住钱宏明?可钱宏明是盯得住的吗?崔冰冰都没把握盯得住钱宏明,钱宏明从事的那套,精准地钻了政策空子,而且在一个个大幅度跨领域的政策空子之间将钱运作得游刃有余,崔冰冰曾经试图摸清那路线,等弄清后,她也叹为观止,不得不承认钱宏明的脑瓜子灵活好用,配那个“钱”姓,其实那一套也是技术,是高级的软技术门槛。如此说来,多一事还不如少一事,起码钱家可以风平浪静。
   
  嘉丽这几天囤积起来的担忧被柳钧和崔冰冰搭档着解说,如冰雪见暖阳,消融得很快,一会儿便无话可问了,觉得该说的都让两人给解决了。柳钧见此就提出由他开车送嘉丽回家。
   
  但是嘉丽上了车,还是道:“可是柳钧,为什么我总是提心吊胆呢,总觉得有什么意外或者不测即将发生,可是我一点情况都摸不清楚,帮不上宏明的忙,甚至我担心拖累宏明。”
   
  “你瞎操心是多余的,不过你如果有意识地做一些危机防范工作,在家中建立宏明之外的另一道保险,我认为很有必要。我跟阿三结婚的时候是签约公证财务独立,当时阿三想不通,但是现在我们虽然钱混在一起用,可形成新的共识,那就是账户依然分开。说难听点儿,从法律上从人情上都说得通,万一我有什么事,影响不了阿三的财务,阿三有什么事,影响不了我。我们在家中建立多道拦水坝,我们最大限度保存实力。”
   
  “可是我不工作,我的财务就是宏明的财务,甚至我爸妈的财务也是宏明的财务,外人一看就门儿清。”
   
  到钱家楼下的时候,嘉丽让柳钧在车里等等,柳钧以为嘉丽又是给淡淡买了什么东西,却见嘉丽拎下来一只帆布包。等嘉丽坐进车里将包打开,柳钧见到一摞摞的钱,他凭经验估计,有十几万。
   
  “这些都是宏明每月交给我的家用多出来的,宏明让我使劲儿用,我用不完就存在保险箱里,让宏明哪天钱紧了可以拿去,起码可以给同事发个工资。宏明一直不看也不要。你刚才说的我都听得进去,我在别的地方帮不上宏明,设个双保险还是可以。请你把这些钱拿去,帮我存上,用你的名字。我以后经常会交现金给你。”
   
  “也是个办法。不过……这任务可不可以交给宏明的姐姐?我这就带你过去。我……我连我自己都信不过。”
   
  “我更信任你。”
   
  柳钧提出要写收条,嘉丽也不答应,嘉丽只提出一个要求,知情范围限在柳钧、崔冰冰、她与钱宏明这四个人中间。柳钧就这么平白拎了一包钱回家,跟崔冰冰一说,两人一起惊讶,柳钧连连自夸自己好人品,倒是暂时忘记东北那边今天打来的电话,那是明确告知有录音记录的电话,那边哪儿那么容易放过他。不过凭他对那些人问话的推理,他怀疑安总没招供他这件事,当然,只要安公子还好好待在澳洲不回国,也当然,安公子不会傻到这个时候回国。这年头谁也不傻。当然,他的出境记录给查出来了,但是那又能说明什么呢,除非他们大动干戈查他德国信用卡的账户。更何况,向安总送钱的又不止他这一家,他可不必傻傻地将来自东北的压力化作自己惶惶不可终日的动力,他现在别的不说,首先得赢了这场攻心战术。好在工作很忙,多的是事情让他分心。
   
  梁思申结束上海公司的交接,以后脱身具体事务,改为把握大方向,于是闲下来的她一个华丽转身,开始好好生活,继续爱好。但江山易改本性难移,一个工作专心的人做其他事也不会三心二意。梁思申好好捡回数学一看,原来已经丢得七七八八,心里一急就化为行动了,在研究中心边做边学,进境神速。于是宋运辉不得不经常晚上亲自过来将老婆拖回家。
   
  由此,宋运辉更了解东海一号分段研发的进度和难度,原来柳钧那孩子叫唤得不响亮并不意味着没麻烦,这种人越发对宋运辉的胃口,他也是个遇到苦难不愿吭声的。可是他再努力帮柳钧,虽然总算挤入政府接济名单,帮柳钧获得无息贷款,可腾飞作为名单中唯一私企,而且又是好死不死没有噱头的传统制造企业,最终只拿到六百万的最小额度。宋运辉简直无颜见人。
   
  柳钧却还是高兴得跳了,六百万,大旱逢甘霖,几滴也好啊。他将资金全数投入腾达,将新开工的腾达热气腾腾地运转起来。腾达与腾飞的理念大大不同,腾达降低品质,但是大大地跑量,又通过罗庆有效开拓市场,尽力将产品全数转化为资金,并提高资金周转,于是开户银行账户上的资金流飞速加大,而且流转迅速,月进账额度终于庞大到让开户银行动心的地步。崔冰冰瞅准时机,搭准那家开户行信贷主管的脉搏,让柳钧适时出面向开户银行申请扩大授信额度。这种情况下,适合申请银行承兑汇票。
   
  当然,这个结果是压缩研发中心的支出而得。腾达切走最大一块蛋糕,研发中心不得不忍饥挨饿降低设备试运行的频率,研发进度被迫降低。柳钧心头跟割肉似的,可是弹尽粮绝之下,他又能作何选择呢。他只能等新的贷款额度获批,以解研发中心断炊之急。
   
  他这边慢下来的时候,东北那家公司却是新官上任。宋运辉有一天皱眉告诉柳钧,可能柳钧电脑里的资料泄露了,东北那家公司正召集各方人手做最后一搏,新任总经理来人来电对宋运辉信誓旦旦做下保证。“他们将合同扔开,直接撇开你。”这是宋运辉做出的合理化推测。
   
  “根据合同约定,他们有理由在三个月付款期过后因不付款而中止合同。但他们可以得到前两期付款应得的分段研究成果。我在被搜去的主机上装的差不多就是那些内容,也是我北上向他们多次技术交底的内容。他们不会得到更多。他们估计也知道自己能得到多少,已得到多少,所以直接不问自取,懒得跟我交涉。”这就是崔冰冰给柳钧找的那位前辈给予的提示,“问题是,以他们公司员工的精神面貌,他们能完成最后一步质的跨越吗?”
   
  梁思申在边上笑道:“老板你掉以轻心了。一家国企老总辛辛苦苦布局那么多年,结果在改制临门一脚的时候,被人摘了桃子,你以为摘桃子的人能是寻常人吗?至于摘桃子的人目的是什么,目前我们只能从他最新的行为中寻找答案。”
   
  柳钧倒吸一口冷气:“那人想好好运作工厂?其实那家厂的技术实力是很不错的,他们全公司如果换一种精神面貌的话……”
   
  依然是梁思申道:“也不能一概而论。能把布局多年、上上下下根基扎实的老总撬掉的人,一般应该大有来头。可是大有来头的人多的是拿来头换大钱的机会,有几个是肯安下心来做传统产业经营的,所以你也不用过于担心他们与你竞争。”
   
  梁思申信手拈来,跟柳钧举例说明大有来头的人篡夺一家大国企负责人的企图之多种可能,她让柳钧根据那家公司情况对号入座,以做出合理应对。就在柳钧被那些眼花缭乱的空手套白狼手法惊得瞠目结舌的时候,梁思申被丈夫领走了,留下柳钧两眼转来转去像个猫头鹰。
   
  大有来头——不怕官司——不择手段——钱……柳钧脑袋里一个激灵,忽然想到与他签有保密协议的几位教授。东海一号分段项目研发工程量极大,即使有腾飞的工程师吃里扒外,也得北上做好几天才能将数据正确地导出去给别家,眼皮子底下的几个人,这方面的保密工作倒是可控,唯独那几位教授,若是他们违反保密协议,而对方又掩盖得好的话,那就是神不知鬼不觉了。届时协议有个鬼用。
   
  那就,腾飞什么都白干了,将亏本亏得吐血。柳钧的脑袋瞬间失血。不,不会白干,他们获得了方式方法,他们可以另寻其他产品的出路。柳钧不断安慰自己。可是,为了获得完全的方式方法,他必须继续投入,将研发进行下去,一直进行到底,做出产品,否则,半拉子的经验有什么用。继续投入……钱从何来?
   
  前阵子与风投接触,你来我往谈了几个回合后,理念彻底不合,退出了,不过风投的私下说法是,传统企业太没概念。新的贷款也一时无法很快到位,可这不,北边来了一条狼。那条狼与东海集团签有合同,只要2007年底之前拿出产品,那么生意就是他们的,腾飞再努力都没用。而且那条狼若是先腾飞一步将产品研发出来,又先腾飞一步将涉及的技术全部申请专利了,那么腾飞即使坚持到底也没用,取得的经验将无法应用到其他项目上,否则就是违法。
   
  柳钧怀疑他的脑神经不是短路就是揉成乱麻,好多想法,可好多绝路,越想越烦。他一个个地给教授们打电话,晓之以利害,唯有一位教授告诉他,那条狼已经联系过他,开价很高,他考虑到违约就拒绝了。唯一教授的话让柳钧对人性最后的几丝希望幻灭,都是一家大学的,那条狼不可能只找一个不及其他,而其他几个教授没告诉他,那还能意味着什么。
   
  这一刻,柳钧脑子里忽然冒出的是杨巡的办法,杨巡当年拿来对付他的最直接有效的办法,他现在不知道多想向几个不守合约的人砸闷棍。
   
  第二天,柳钧召集中心的研究人员们开了一个临时会议,他如实告诉大家东海一号分段研发眼下面临的困境:几乎弹尽粮绝;而对手又异军突起以雄厚财力大挖墙脚;腾飞该怎么办,要不要投入巨资将项目继续下去,继续下去的结果,东海项目的订单也不会落到腾飞头上;若是对方挟巨大财力拔得先机,提前取得结果获得专利,那么腾飞竹篮子打水一场空。柳钧将问题摊开来,血淋淋地放在众人面前。不等大家有喘息的机会,柳钧自己先表了个态:“我不想放弃。”
   
  可是大家都看得到柳钧空洞的眼神。众人鸦雀无声,无话可说。事实摆在面前,对手是已经掌握三分之二进度,又挖了他们墙脚的庞然大物,他们除了放弃,难道死撑到底,自寻死路?东海一号分段已经做了近两年,两年里面,项目是大家唯一朝夕相伴的工作。从感情而言,谁想放弃。可是理智上,不放弃难道自寻死路?他们拼得赢挖走墙脚的庞然大物吗?
   
  “我们还有一条路,抢在对手前面。”柳钧又补充一句,眼睛却没看向大伙儿,而是不由自主地扭头对着窗外欣欣向荣的浓绿。要钱没有,几位主力外援又被挖角,抢在对手前面谈何容易。他全无底气。
   
  沉默良久,团队主力谭工慢慢站起来,扔下一句“我放弃”,低头疾步冲出门去。却被门口的孙工拉住。孙工问柳钧:“可以与那边新老总谈合作吗?”
   
  罗庆在门外反驳:“新老总不会没考虑过合作,他一定是综合分析了合作的成本,和他们自己单独继续研发的成本,以及成果共享对他们的不利,他们一定看到胜利在一步之遥,综合分析的结果是他们不需要我们。但柳总,我可以去尝试。即使是城下之盟,我们也要争取最良好的条件。我想知道的是,挖角能带走我们多少成果?”
   
  “多到他们有足够理由决定不考虑与我们合作。”柳钧没脾气。
   
  罗庆哑了。那还谈什么。
   
  还是谭工,被孙工拉住的激动的谭工,忽然转身对着柳钧问:“我们难道一点儿优势都没有吗?我们起码上上下下熟悉这个项目,可他们得从头熟悉起。这就是我们的时间优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