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
尼奥斯的队伍跟上了一只商船,自此暂时告别了颠簸漫长的陆上旅程。
船只从莱茵河畔出发,顺流而下,穿过日耳曼黑森林,驶入北海,又经过英吉海峡,沿着洋流与海岸南下。
“......在波尔多停靠,把船里的皮草清仓贩卖,然后再购入波尔多的葡萄酒,南下去里斯本倾销,最后绕过圣维特森角,经过细窄的直布罗陀海峡,进到地中海......”
老船长站在夹板上,对尼奥斯侃侃而谈。
两人头顶鼓鼓的白帆,眺望着遥远的海岸线,情绪热烈的讨论着海上的见闻。
暴风雨,黄眼病,非洲的新港口,东方的新特产,甚至还有塞壬、火鸟与海怪的传说。
日复一日的交谈中,商船就这样过了北海,最终在里斯本港放下了他们。
尼奥斯送了船长一袋科隆特制腊肠表达谢意,又在城市里收拾一番后,雇了一辆马车,沿着奥古斯塔大道,朝西班牙行省的首府行进。
“可惜了那袋腊肠,希望以后能在罗马吃到吧。”
“日耳曼?不去。”
车上,维尼修斯这样说道。
......
西班牙行省,塔拉科。
尼普顿神庙中,阳光从中央的天井中照进,洒在空荡的礼堂上。
神庙中的学徒们忙碌着到处奔走,五个祭司站在祭坛五边,闭眼仰头,高举双手,仿佛在赞美太阳。
水沟从外而内铺设,将地中海水引到此地,纵横交织,最终在中央汇聚,伽尔巴此时就盘坐在此。
学徒们在水流交汇的“节点”作业,他们准备磨具,打磨胚体,铭刻符文,鲜血献祭。
祭坛最外侧,阴影中早已备好魔力的容器——十二个容貌清丽,浑身赤裸的少女,身上刻满了黑色的印记。
外行人看,大抵会觉得这是一场诡异的祭祀仪式,但内行人......也就是专业的魔术师,才能看出他们在做什么。
魔术不是请客吃饭,不是做文章,不是绘画绣花,魔术起源于上古,又经过所罗门时期的发展,早已成为了一门有规律,有体系的,严谨有序的学科。
纵使神代早已消亡数百年,但传承却不会断绝。
太阳的位置,缓缓升到了最高点。
“时间到了。”一个祭司提醒。
“放。”另一个祭司下令。
学徒们闻言,纷纷在第一时间将手中打磨的胚体与魔石放进水沟中。
丝微的魔力,却能引起惊人的变化,纵横的水流瞬间被染成五种颜色,太阳下泛着微弱的光芒。
五角的祭司高声念诵奥古的咒语,声若洪钟。
从小被“以服侍神灵为人生目的”的少女们,因魔力被抽取,生命在流逝,不约而同发出痛苦的低吟。
太阳的光忽然炽热起来,五种色彩代表五种元素的水流开始沸腾翻滚,如活体一般爬向祭坛中央的老人。
风云卷动,时间停滞,视线模糊,耳边似有神灵在咆哮,奔流的魔力涌入心脏,大脑宛如烙铁般疼痛!
伽尔巴五官狰狞,上半身苍老褶皱的白皮上,黑色的符文宛如黑影般覆盖上去,又如魔鬼的爪牙抓住他的灵魂。
魔术刻印,这是窃取神之权柄的亵渎,是被神所弃绝的技艺。
太阳直射的时刻,转瞬即逝。
外侧的神之侍女,已耗尽魔力,呼吸断绝。
纵横的水流恢复无色的状态,祭司们停止吟唱,跪倒在地,汗水浸湿长袍。
学徒们纷纷上前,面戴关切地将长巾披在祭司们的背上。
祭坛中央,空气仿佛微微震荡了一下。
所有人同时抬头,竟忍不住从心底渗出跪拜的冲动。
伽尔巴缓缓睁开双眼,站了起来,老态已从他的身上消失不见。
阳光之下,他的皮肤变得紧致,隐隐可见肌肉的线条,伴随密布的黑纹,竟有种诡异的美感。
“哈......”
起初,伽尔巴的全身还没有一滴汗水,而随着他长长吐息,毛孔中顿时渗出黑泥般的汗水。
“去浴场。”他大手一挥,走下祭坛。
神庙背后,浴场已经开启许久。
女奴静静地站在池边,为走进来的老人宽衣。
伽尔巴踏入水池,任由凉水浸泡着躯体。
血液与身躯冷却下去,伴随着极有规律的吐息,心脏有力地跳动,新增的魔力在体内渐渐平缓。
伽尔巴感受着魔力的增长,许久未曾波动的心情,泛起波澜。
他已经很久没有感受到这种感觉了,仿佛回到年轻时代。以至于他伸出手,捏了捏拳,心里怀疑自己是不是能打死一头牛。
“呼......”
魔力的复苏是一场机遇,而伽尔巴觉得自己,正是那少有的抓住机遇的人。
世俗的权力斗争,在伽尔巴眼中不过是小打小闹。
想想看那神代时期,神灵之间的斗争,人类窃取权柄的阴谋,真理、根源与神秘的探究......
这才是他应该追求的东西。
魔术、神秘、知识......这些超越凡人的力量,才是真正的力量!
这时。
塔利乌斯走入,无视貌美的侍女,站在父亲身后:“传来了三条重要的消息。”
“说。”
“第一个是关于所罗门宝藏的,我们派去的人沿着罗纳河找了一圈,终于找到了一些线索。”塔利乌斯说。
伽尔巴睁开双眼,眸中闪出慑人的光:“什么线索?”
塔利乌斯犹豫几下,挥了下手,回头道:“带他们进来。”
又看向旁边的奴隶和侍者,“你们都出去,谁都不准进来!”
言罢,侍女奴隶们赶忙起身,低着头小跑出了浴场。
与此同时,两个士兵把一个猎户推入。
猎户抱着一卷画纸,踉跄地跌了近来,回头看了眼紧闭的大门,又慌张地看向浴场内仅剩的父子二人。
塔利乌斯冷冷瞥了他一眼,道:“说罢,告诉总督你在高卢看见的一切。”
“是是......”
猎户一阵哆嗦,手忙脚乱地拉开羊皮画纸,朝伽尔巴的方向展示。
“报...报告总督大人,这是我在塞纳河边的一个崖洞了看见的,回来后就让画师照着我说的画了下来。”猎户声音颤抖。
伽尔巴从水中站了起来,紧盯着画纸,一步一步地走进,“你的同伴呢,为什么只有你一个人来?”
“他们......他们都死在了洞里。”
伽尔巴沉默下去,抬手用指尖轻轻触碰画纸。
羊皮的纸卷上,粗糙的颜料描绘出一只狰狞可怖的怪兽。
巨大的头部探出墙壁,朝天空张牙怒吼,粘液在它密集的利齿间向下流淌,头部甲壳上遍布数以万计的毒刺,甲壳下的兽瞳光看画像便感觉到极致邪恶。
沉默很久。
“这是你......你们亲眼所见?”伽尔巴抬头,直视画卷后的猎户。
“是的,绝对没有半句谎言!”猎户战栗着,仿佛光是回想到怪物的模样,就已经心惊胆战。
“还有更多的情报吗,最好详细一点。”伽尔巴问。
猎户点点头,咽了口口水:“我们在进去之前,详细跟村民了解过情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