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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杀出南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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祝玉妍近十多年来,从未像这一刻般满蓄杀机,她刚才可说施尽浑身解数,却只能令徐子陵受了点毫不足道的轻微内伤。而最令她心寒的是对方根本不怕她的“天魔幻相”,使她天魔大法的威力大打折扣。此时她舍去生擒对方的念头,决意全力毙敌,免去将来徐子陵变成另一个宁道奇的后患。
  
  徐子陵若晓得祝玉妍心内的想法,当可非常自豪,但此刻他脑筋转动的只是如何保命逃生,好在日后取回这令他悲愤痛心的血债。面对祝玉妍惊天动地、威力无俦的全力一击,他绝不可退缩,否则会是兵败如山倒之局,直至被杀。
  
  祝玉妍的天魔大法制造出来的“力场”,比之婠婠又多了数十年千锤百炼,达至炉火纯青、登峰造极的魔功和经验在其中。在一般情况下,纵使以徐子陵目前的突破和功力,对祝玉妍的掌劲仍是借无可借,卸无可卸。幸好他因曾有过受婠婠把天魔劲送入体内以对付尤鸟倦的体验,故比寇仲更深悉天魔功法的虚实微妙,在这生死悬于一线的危急存亡之际,只好拼命一试。
  
  他仰首上望,双目神光大盛,手捏施无畏印,被寒劲入侵得差些凝结的血液顿时开始流通,血管同时收窄,使血液奔行加速,全身真气周游不息,适才乏力的感觉顿即消去,体内气劲澎湃,再变化出正反两股力道,往左微移三尺,一拳击出。
  
  祝玉妍此刻杀机更盛。
  
  本被她天魔劲压得斗志全消的年轻对手,忽然全身衣袂拂扬,变成另一个人似的站得稳如泰山,而她更不明白的是对方击来的一拳竟没有丝毫劲道,偏又有种玄奥莫测的感觉。
  
  蓦地对方往横移开,自己无坚不摧的天魔劲场像忽然失去重心和目标似的,晃晃荡荡,使催劲的她反而难过至极点,但这时变招已来不及,双掌惟有原式不变,改向下推。以祝玉妍经验的丰富,眼力的高明,仍要自认对徐子陵看不通,摸不透。
  
  “轰!”臂伸至尽,离祝玉妍从天击来的玉掌只有五尺的距离时,徐子陵体内正反两股真气变为绞旋而依相反方向旋动的一股气柱,像暴发的洪流般,脱拳而出,迎上祝玉妍全力的一击。
  
  气劲交击。祝玉妍闷哼一声,被震得斜飞开去。徐子陵则再口喷鲜血,踉跄打转地掉下瓦坡,着地前,探足一点,箭矢般投往远方。祝玉妍足尖一点屋脊,又回飞追来。
  
  徐子陵望着前方二十丈许火光熊熊、冒起大量浓烟的一组房舍投去。能否在仍有的一段距离前逃过祝玉妍的追截,将是生和死的分别。一记硬拼下,祝玉妍和他在绝无转圜余地中,同告受伤,分别只在轻重之异。能令这魔门大宗师受伤,他实可堪告慰。
  
  适才他先以施无畏印凝起的护体真气,借正反移力把将他笼罩得动弹不得的天魔劲场卸开,再发拳攻击,利用他新近领悟回来宝瓶印式的发劲方法,令祝玉妍摸不清他的手法,不但硬挡她全力一击,还成功地借去她少许真气,更凭这注生力军的真气,在堕地前大幅舒缓了经脉的伤势,致能有余力逃窜。
  
  尚差五丈便可进入浓烟密布的火场,而祝玉妍仍在十丈以外,在这有利的形势中,忽然人影一闪,一位清秀俊雅、动作潇洒的中年文士,竟拦在前方,手横铜箫哈哈笑道:“徐兄弟可好?辟守玄恭候多时。”
  
  徐子陵只看对方动作的迅快轻松,气度丰姿,立即断定此人魔功之高,尤在边不负之上,自知必无可避,猛咬牙龈,以最刚猛的大金刚轮印,运聚所余无几的真气,丝毫不缓地直击敌手。辟守玄摇头叹道:“这叫飞蛾扑火,不自量力。”
  
  铜箫一摆,在空中画出反映背后火光的芒光,呼啸声随之大作,彷似鬼哭神号。
  
  就在徐子陵对攻出的一拳已失信心,自叹小命不保的一刻,守玄背后的浓烟火光中异响突起,接着一团滚动的枪影,像龙卷风般往辟守玄卷去。
  
  形势登时完全逆转过来,轮到“云雨双修”辟守玄腹背受敌。
  
  以辟守玄之能,亦知难以抵挡两大年轻高手的前后夹击,尤其后面攻来的伏鹰枪事起突然,他因只顾前方以致背部空门大露,在措手不及下只能先求自保,虽明知只要挡得徐子陵一招,祝玉妍可及时赶上,仍要心中嗟叹地往横闪开,还要有多远避多远。
  
  刹那间徐子陵和突利会合一起,徐子陵乘势一把扯着突利臂膀,拉得他和自己斜掠而起,投入浓烟深处。
  
  祝玉妍赶到时,已迟了一步。
  
  寇仲策马急驰,望着火头浓烟腾奔天上,染红了城南天际的天魁道场发狂般奔去,心中充盈杀机。所有通往道场的大街小巷均被该是与季亦农有关的武装大汉封锁,严禁其他人接近或赶去救火。此时寇仲的井中月沾满鲜血,硬闯七、八个关口,直赶到这里来。就在这时,浑身火星炭屑、狼狈不堪的徐子陵和突利从灾场钻出来,扑上墙头。站在墙头的徐子陵往他瞧来时突然脚步踉跄,差点掉下墙头,幸得突利一把抓着,拔身而起,再往寇仲投去。
  
  两道人影同时出现在三十丈许外墙头处,迅若幽灵地往他们追来,寇仲认出其中一个是“阴后”祝玉妍,心叫乖乖不得了,接过落在马背的徐子陵和突利,立即勒转马头,转入长街,各人提气轻身,大幅削减马儿的负担,三人一骑,仓皇逃命去也。
  
  奔出二十多丈,十多名大汉持矛挥枪从两旁扑出,箭矢更骤雨般从屋顶两边射下来。突利大喝一声,洒出漫天枪影,形成一个保护网,挡得劲箭抛飞堕地。徐子陵左右开弓,以拳劲掌风,震得扑来的敌人东倒西歪,抛倒跌退。
  
  寇仲大喝道:“此仇不报,誓不为人。”井中月闪电般在马头前掣动,挡路者无一幸免的溅血倒下。
  
  健马没片刻停留的闯关而出。他们已无暇去看祝玉妍和辟守玄是否仍追在背后,只知凡挡我者,格杀勿论,来到两条大街交叉处,三人浑身浴血,却闯过多关,杀掉对方近百人,战况之烈,非身在其中,实难以想象。
  
  突利喝道:“转左!”
  
  寇仲记起李元吉、康鞘利等人正在北门外湍江的码头上,转左将可直抵西门,忙策马左行。
  
  突利叫道:“快一点!妖妇愈来愈近哩!”
  
  寇仲和徐子陵别头后望,只见祝玉妍和辟守玄一先一后,追近至十余丈的距离,只要稍有延误,会立即给追上,心中唤娘,欲催马加速,岂知口吐白沫的马儿早达至脚速的极限,倏忽间祝玉妍又追近至八、九丈。
  
  两旁的房舍像幻影般往两旁急速倒退,前方人影你追我逐,数百人正在拼命厮杀,呐喊连天,伏尸处处。最令三人安慰的是西门处城门大开,显是负责守城的南阳帮众,遇袭下见势色不对,开城逃命,否则马儿难以飞越城墙,这么稍一耽搁,必被敌人追上无疑。
  
  寇仲策马在交战双方的空隙中左穿右插,瞬那间进入深达六丈的门阙,马儿忽然前蹄失足,把三人倾倒滚地。三人滚出门外,来到吊桥边缘处,再弹起来,奔过吊桥,落荒逃去。祝玉妍和辟守玄追至桥头,终于力竭,停下来眼睁睁瞧着他们没在城外黑暗深处。
  
  三人在城外一个山头颓然坐下,遥望南阳,仍隐见冲天而起的烟火。
  
  寇仲苦笑道:“这次真是一败涂地,能执回小命是邀天之幸。”
  
  双膝跪地的徐子陵,木无表情地沉声道:“他们怎样了?”
  
  正急促喘气的突利艰苦答道:“该逃出来吧!我半强迫的劝得应羽、吕旡瑕等十多人护着吕重从秘道离开,才回头找你。”
  
  寇仲忽然起立,一对虎目狠狠盯着南阳城上方火光,说道:“所有旧恨新仇,终有一日我们要与祝玉妍清算。”
  
  突利道:“下一步该怎么走,还要到冠军去吗?”
  
  寇仲征询徐子陵的意见道:“陵少怎么说?”
  
  徐子陵仰首望天,说道:“我们最好先找个地方躲起来,否则见到鹰儿在头顶上飞来飞去的时候,将后悔莫及。而且像我们现在的情况,根本没有逃亡的本钱。”
  
  突利一觉醒来,太阳已君临大地,在中天处射下暖洋洋的光线。徐子陵仍跌迦盘膝,闭目冥坐,却不见寇仲的踪影。他们身处的隐闭峡谷在南阳西北五十里外的山区内,丛林密布,浓荫掩蔽,正是藏身的好地点。峡底一道溪流蜿蜒而过,淙淙水声,份外令人感到山林的平和安逸,尤其在经历过昨夜的腥风血雨后。突利悄悄起立,三人中论伤势,以徐子陵最重,所以需更长调息时间。
  
  抵达谷口时,寇仲正躲在一丛浓密的树荫下向天观望,当突利来到他身后,寇仲往天一指,说道:“看!”
  
  突利循指示瞧去,一个黑点正在山区外十里许处的原野上飞翔,找寻目标。
  
  寇仲问道:“谁的鹰?”
  
  突利仔细观察,低声道:“该是康鞘利的鹞鹰,终追到来了!”
  
  黑点又往远处移去,消没在一座小山之后。
  
  寇仲叹道:“还是陵少心水清,若我们昨夜只知逃走,现在又会给人追得喘不过气来。”
  
  突利在他旁单膝跪下,说道:“我们要重新决定逃走的路线,多了阴癸派这大敌,我们的处境更是不妙。”
  
  寇仲道:“你的地理常识竟比我这汉人还好,真是讽刺,不如由你来设计逃亡路线吧!”
  
  突利苦笑道:“你是否在讽刺我,因为小弟下工夫研究你们的山川地理,只有一个目的,不用说出来你也该知是什么。”
  
  寇仲笑道:“自古以来,你们和你的匈奴祖先,不断入侵汉土,究竟是因仰慕我们中土的文化,还是想要我们的财帛子女土地?”
  
  突利淡然道:“若用两句话来说,就是乘人之危或为人所乘,这才是入侵的动机,我不攻你,你便来侵我,有什么道理可言。”
  
  寇仲沉吟道:“可是从历史看,总是你们寇边进侵的多,我们是为保卫国土而作反击吧!”
  
  突利分析道:“这只是一种误解,由于战术、地理和社会的分异,你们在大多数时间只能处于被动的形势。坦白说,纯以武力论,你们汉人实在不是我们对手。真正令我们佩服的只有你们战国时的‘铁骑飞将’李牧,即使以汉武帝的强大,双方仍只是两败俱伤之局。”
  
  寇仲大感面目无光,反驳道:“既是如此,为何你们的国界不能扩展越过阴山长城呢?可见我们或不擅攻,却是善守。”
  
  突利心平气和地说道:“希望这番讨论不会损及我们兄弟间过命的交情。”
  
  寇仲老脸微红道:“当然不会。只是气氛热烈了点,可汗请继续说下去。”
  
  突利叹道:“说下去可能会更难听,少帅仍要听吗?”
  
  寇仲苦笑道:“不要说得那么难听行吗?”
  
  突利探手搂上寇仲肩头,说道:“我是诚心把你当作兄弟,故坦言直说。若比较高下,我们是以勇力胜,你们却智计占优。一直以来,汉人对付我们最厉害的法宝,不外分化与和亲两大政策,武功只作后盾之用。只要能令我们出现分裂和内鬨,你们可隔岸观火,安享其成。若以武力论,早在南北朝分立时,我们已横扫漠北,建立起强大的可汗国。但你看看现在的情况,好好一个突厥汗国不但分裂为东西两国,颉利还要置我于死地。若大家同心合力,你们凭什么阻止我们北下。”
  
  寇仲听得默然无语。突厥的分裂,确与隋室的离间政策有莫大关系,这是看准突厥权力分散的弱点。因为突厥的最高领袖大可汗下还有若干像突利这种小可汗,各有地盘,实际上无论治权和武力均是独立的,所谓“虽移徙无常而各有地分”。故“分居四面,内怀猜忌,外示和同,难以力征,易可离间”。只要向其中某汗拉拢示好,可制造众汗间的矛盾。隋室虽对这种勇武善战,来去如风,有广阔沙漠作藏身处的强大游牧民族用武无地,却是有计可施。
  
  突利续道:“你们是以务农为主,人虽多我们千百倍,但调动军队却非是易事,往往只会引起民变。且防线又长,难以集中防守,远征吗?我们只要断你们粮道,你们便成缺粮劳师的孤军,哪能抵挡我们这些出身大漠的精骑突袭,只是天气的变幻和沙漠的酷热,你们注定是败亡之局。”
  
  寇仲苦笑道:“事实如山,教我如何分辩。唉!可否告诉我,像你们现在存心使中土四分五裂,支持汉人打汉人的高明妙策,是否赵德言替你们想出来的?”
  
  突利摇头道:“定此策者乃‘武尊’毕玄的亲弟暾欲谷,此人不但武功高明,且谋略过人,在我国地位仅次于毕玄,甚得颉利尊敬信任。”
  
  寇仲叹道:“果然厉害,这叫以其人之道,还施彼身,离强而合弱。照这么看,说不定这次可汗被设计陷害,也是出于这个什么谷的献计,希望能收回所有小可汗的兵权,建立一个集权中央的国家,到连西突厥都被平复时,中土将有大灾难。”
  
  突利一震道:“我倒没想得这么深入,但毕玄……唉!利害关头,确很难说。”
  
  徐子陵此时来到两人身后,说道:“看!”
  
  两人望往万里无云的晴空,鹰又朝他们的方向飞来。
  
  寇仲道:“该到哪里去呢?”
  
  徐子陵淡淡地说道:“入黑后我们重返南阳,到时见机行事如何?”
  
  两人为之愕然。
  
  城内虽行人较少,天魁道场尽成瓦砾残片,但南阳情况跟事变前分别不大。更如徐子陵所料,没有关卡截查来往人流,城门码头均保持开放。南阳的命脉在乎贸易,而贸易的基本条件必须保持南阳的开放和稳定,使本地和四方往来的商贾放心大做生意。昨夜季亦农在阴癸派倾巢而出的支持下,一举把敌对的南阳帮和天魁派两大势力,以雷霆万钧的姿态连根拔起,正是要把混乱减至最低。
  
  可想象季亦农现在正忙个不亦乐乎,频向其他帮派领袖和大商家保证他们的利益,以确立自己的治权,接收南阳帮和天魁派辖下的业务。在这种时候回城,既可避过李元吉和云帅两方人马的追捕,又大出阴癸派意料外,由明转暗,可伺机反击或逃遁,至少争得喘一口气的时间。三人渡过护城河,在城西翻墙入城,以真面目找了间旅馆作落脚的地点,寇仲到饭堂向伙计打探消息,突利和徐子陵留在房中等候。
  
  突利怀疑地说道:“我们是否会太张扬?”
  
  盘膝坐在椅内的徐子陵道:“假若可汗是季亦农,是否会大张旗鼓的命人四处找我们呢?”
  
  突利恍然道:“子陵的脑筋确比我灵活,季亦农当会极力掩抑,有点像襄阳钱独关的情况。假若他告诉手下或其他帮派,说要对付的人是名震天下的寇仲和徐子陵,所有人都会怀疑他有什么凭借?”
  
  徐子陵微笑道:“阴癸派势将偃旗息鼓,惟恐别人知道他们的存在,所以我们暂时该是安全的,兼且谁料得到我们会留此险地。”
  
  突利叹道:“可惜昨夜一战将是秘而不宣。否则子陵能与祝玉妍在正面交锋下全身而退一事,足可令子陵声价大增百倍。”
  
  徐子陵淡然自若道:“虚名虚利,求来作什么。现在阴癸派的势力愈趋壮大,我们若不能趁这要紧关头对阴癸派展开反击,到米已成炊时,一切迟了。”
  
  突利大讶道:“现在不是米要成炊吗?凭我们三个人的力量,能干出什么事来?”
  
  徐子陵双目闪过浓重的杀机,一字一字地缓缓道:“只要杀死季亦农,整个局势将可扭转过来。”
  
  此时寇仲回来,坐在床沿处,说道:“南阳城表面看大致平静,其实人心惶惶,有人说南阳帮的杨镇会在两天内反攻,又有人说朱粲会乘虚而来。对季亦农,城民大多没什么好感。”
  
  徐子陵道:“天魁道场被夷为平地,城民有什么反应?”
  
  寇仲道:“他们均认为季亦农太过分,据说不但中立的荆山派和镇阳帮大为震怒,与季亦农同流合污的朝水帮、灰衣帮及湍江派都认为不该弄至如此地步。但碍于季亦农声威大振,故敢怒不敢言。季亦农此举,已激起公愤。唉!若非我们插手,祝玉妍该不会为利害所逼,蠢得采取如此激烈的手段。”
  
  突利道:“现在我们应如何行事?”
  
  徐子陵忽然打出“有人接近”的手势,寇仲则目射精光,盯着房门。
  
  接着“咯!咯!”敲门声响,三人交换个眼色,均惊疑不定。
  
  他们的敌人实在太多,敲门的可以是任何一方的人,而若行踪这么轻易被人掌握,当然大是不妙。
  
  一把柔媚的声音在门外道:“人家可以进来吗?”
  
  寇仲虽觉耳熟,一时却记不起这么诱人的一把嗓音是属于哪位女主人,沉声道:“请进!”
  
  “咿呀”一声,没上闩的房门被推开来,现出一位婀娜多姿,身段惹火迷人的美女,外披耀眼的黄色披帛,头戴帷帽,下系红色的石榴裙,花枝招展,艳光四射。
  
  寇仲啊一声地立起来,施礼道:“原来是海沙帮新任帮主‘美人鱼’游秋雁小姐芳驾光临,顿令篷室生辉,小弟幸何如之。小陵还不让坐。”
  
  徐子陵忙起身移往一旁,游秋雁“噗嗤”一笑,毫不客气坐入椅子里。突利虽仍弄不清楚游秋雁跟他两人关系,但总听过海沙帮的名字,糊里糊涂下为她斟茶递水。徐子陵掩上房门时,趁机往外窥看,肯定没被重重包围后,在游秋雁看不到的角度向两人打出“安全”的手号。
  
  游秋雁像会滴出水来的美目横了寇仲一眼,微嗔道:“为何这么目不转睛地盯着人家,怕我出手偷袭吗?秋雁哪有这么大的胆子?”
  
  寇仲微笑道:“首先是小弟从未见过游帮主穿得这么漂亮;其次是想起以前和游帮主三度交手的情景,忍不住神驰意乱,茫不知无礼失态。”又向徐子陵道:“小陵!你来说,游帮主是否出落得更迷人呢?”
  
  事实上他完全猜不到理该是敌非友的游秋雁忽然出现在这里的原因。所以先来一番胡言乱语,好看清楚她的来势。
  
  徐子陵朝这本是前海沙帮主“龙王”韩盖天姘妇兼手下,一向以色相颠倒众生的女人用心多瞧两眼,发觉她果如寇仲所言,样相顺眼多了,不知是否眉眼间添加了几分庄重,令她在气质上生出变化。韩盖天自余杭一战被他偷袭重伤,从此退出江湖,改由游秋雁坐上他的位置,人事的变迁,确教人唏嘘难禁。
  
  游秋雁不知是否想起以往两次交手,均被寇仲轻薄便宜,还是给寇仲的夸张称赞感到既得意又腼腆,竟出奇地现出不应在她身上发生的女儿家羞态,两边脸蛋各飞起一朵红晕,白寇仲一眼道:“人家是为你们好,才冒险来见你们。偏是尽说轻薄话儿,是否想把秋雁气走。”
  
  寇仲糊涂起来,抓头道:“为我们好?游大姐怎知我们在这里?”
  
  游秋雁举杯浅饮一口热茶,美目瞟了突利一眼,向寇仲露出询问的神色,不用说话,那对大眼睛足可把心意清楚传送。寇仲和徐子陵同感愕然,皆因当年在巴陵城外,游秋雁联同大江帮的斐炎和“毒蛛”朱媚、白文原等来对付他们,被他们杀得狼狈逃生。游秋雁更为寇仲所擒,最后又把她放了。所以均估计游秋雁多少是为朱粲来找他们,但如若她竟不知道突利是谁,当然该与朱粲没有关系。
  
  寇仲微一沉吟,在感应不到游秋雁的恶意下,断然道:“这位是东突厥的突利可汗。”
  
  游秋雁娇躯微颤,深深打量突利两眼,露出狐疑之色。突利的目光在她娇躯上下巡视,毫不掩饰自己对此女的兴趣。游秋雁傲然挺起酥胸,丝毫不介意突利把她当作是野马般看待的目光,再向寇仲抛个媚眼道:“我的手下当然认识你和小陵,你们这么毫无忌惮的投店落脚,难道不怕给朱粲和李元吉两方的人发觉和来寻晦气吗?”
  
  徐子陵问道:“贵帮和阴癸派是什么关系?”
  
  游秋雁微一愕然,皱眉道:“我们怎会和阴癸派拉上关系?”
  
  寇仲若无其事地说道:“我们最近见过你的兄弟把一批火器卖给阴癸派的人嘛。”
  
  游秋雁一怔道:“你们是否指卖给钱独关那批江南制造的火器?”
  
  寇仲和徐子陵交换眼色,开始有点相信游秋雁对他们并无恶意,当然仍尚未弄清楚游秋雁登门造访的目的。
  
  徐子陵解释道:“钱独关正是阴癸派的人。”
  
  游秋雁现出恍然神色,沉吟片晌道:“海沙帮再非以前的海沙帮啦!以前为了扩展势力,我们不得不先后依附宇文阀、沈法兴和朱粲,结果如何你两个该比任何人更清楚。现在我们已改弦易辙,只做生意,不过问江湖之事,声势反与日俱增,你们明白人家的意思吗?”
  
  寇仲欣然道:“当然明白,更恭贺游帮主有此明智之举。不过既是如此,游帮主为何来见我们这三个满身麻烦的人呢?”
  
  游秋雁俏脸再红起来,瞥寇仲千娇百媚的一眼后,垂首轻轻道:“你们是我的朋友嘛!眼见你们有难,人家怎能袖手旁观。”
  
  徐子陵和寇仲愕然以对,均想不到可从游秋雁口中听到这番说话。
  
  徐子陵移到寇仲旁坐下,剑眉轻蹙道:“若游帮主因我们惹上麻烦,我们怎过意得去?”
  
  游秋雁微笑道:“大家是老朋友,何用说客气话呢?”
  
  这回差点轮到徐子陵抓头,一直以来,海沙帮均和他们势不两立,前帮主韩盖天还因他们落至暗然下台,老朋友的关系不知从何说起。
  
  突利问道:“游帮主可知南阳现在的情况?”
  
  游秋雁冷哼道:“表面看似是以季亦农为首的一方控制大局,其实他们根基未稳,迟早要把战果让人。”
  
  三人终看出一点端倪。
  
  寇仲讶道:“游帮主似乎和季亦农不大和睦?”
  
  游秋雁双目杀机一闪,冷静地说道:“不用瞒你们,在南阳我们只卖‘偃月刀’杨镇一个人的账,这次季亦农不顾江湖道义,借外人之力以血腥手段镇压自己人,已激起公愤,人人都想得而诛之。”
  
  寇仲终明白过来,说道:“朱粲对这事怎样反应?”
  
  游秋雁微耸香肩道:“当然是要乘虚而来,听说他正调动兵马,集结战船,随时会大举东来,收复失地。不过这样做对他并无好处,落到他手中时南阳只会变成一座死城。”
  
  突利道:“杨镇目前身在何处?”
  
  游秋雁略一犹豫,始道:“他已潜返南阳,正密谋反击。听说你们曾助天魁派抗敌,季亦农引来的究竟是何方神圣,为何凭三位的功夫仍招架不住?”
  
  寇仲答道:“是阴癸派的人,季亦农另一个身份正是阴癸派的门人。”
  
  游秋雁失声道:“什么?”
  
  寇仲微笑道:“情况愈来愈有趣哩,若有游帮主相助,说不定我们可反败为胜,把季亦农宰掉。”
  
  游秋雁一对秀目燃亮起来,说道:“你要人家怎样助你?”
  
  寇仲道:“我要有关南阳的所有消息情报,尤其季亦农的一举一动,我便可针对之而设计出整个刺杀的大计。”
  
  游秋雁站起来满有信心地说道:“你们在这里静候我的好消息吧!”
  
  这充满诱惑妖媚魅力的一帮之主去后,寇仲的脸容忽然变得无比的冷静,问道:“这女人可信吗?”
  
  徐子陵沉吟道:“很难说,她绝非会害羞的那种女人,却两次露出少女般羞涩的神色,大异她往日对男女关系视若等闲的作风,教人费解。且又刻意打扮的来见我们,是否她情不自禁地爱上你呢?”
  
  突利插嘴道:“她是来骗我们的。”
  
  两人为之愕然,他们虽是心中存疑,却不明白突利因何能如此肯定。
  
  突利长身而起,透窗外望,缓缓道:“我有一项本领,是两位有所不及的,就是观女之术。”
  
  寇仲讶道:“可汗看出什么特别的事情来?”
  
  突利沉声道:“此女在接到我们在此出现的消息时,该是与男人交欢正浓,所以眉梢眼角的春意仍未尽退,她不是因害羞而脸红,而是意犹未尽。若我所料不差,她的男人当是‘云雨双修’辟守玄,只有他会在这等时刻,仍与女人欢好,因为有绰号你叫的哩!只有通过云雨采补之术,他才能令耗损的功力迅速恢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