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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放手大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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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人匆匆离开丹阳城,一口气跑了十多里路,在一个山岗停下来。忽然一个响雷,接着雷电交加,滂沱大雨,倾盆而下。
  
  寇仲索性脱下上衣,赤膊仰天大叫道:“现在怎么办好呢?老天爷教教我寇仲吧!”
  
  徐子陵仰面张口,痛快地吞了几口雨水,说道:“杜伏威这么看得起你,为何仲少却放过大好机会。只要你叫一声爹,江淮军就是你的了。”
  
  寇仲笑道:“这叫便宜莫贪,而且事情岂会如此简单,别忘了还有个辅公祏。”
  
  徐子陵哈哈笑道:“别骗我了,一定还有其他原因。”
  
  寇仲叹道:“想瞒你真困难,江淮军贼性太重,恶习难改,非是争天下的料子。但最重要是我寇仲不想让人说我是靠老杜起家的。”接着双目放光道:“世上还有什么比生命本身更动人的事,而生命之所以有意义,就是动人的历程与经验。成功失败并不重要,但其中奋斗的过程才是最迷人之处。我的好兄弟,你明白吗?”
  
  徐子陵点头道:“当然明白!不过杜伏威说得对,我和你是两类人,追求的目标更是截然不同。或者有一天,当你起而争霸天下时,就是我两兄弟分手的一刻了。”
  
  寇仲沉默下来,忽又大笑道:“将来的遇合,关他什么事。现在我们该怎么办呢?回丹阳是没可能的事,难道就这么和素姐失散了吗?”
  
  徐子陵沉吟道:“人生遇合,讲的是个缘字。虽说人人都劝我们做缩头乌龟,好避过李密的追杀令,但做人做到这地步尚有何乐趣?我们索性找些事来放手大干,弄得天下皆知,香小子知道后,自然要带素姐来找我们团聚。”
  
  “轰隆!”一道闪电裂破虚空,天地一片煞白。两人感受着大自然的威力,一时说不出话来。
  
  好一会寇仲道:“我们找些什么事来干呢?”
  
  徐子陵哈哈笑道:“你真善忘,忘掉我们那批待运的盐货吗?我们这就去把货起出来,运往西北最缺盐的地方,只要我们能克服沿途险阻,干成此事,我们就真正成为高手。”
  
  寇仲雄躯剧震道:“好主意,沿途我们故意张扬其事,谁想要财不要命,就来拿我们的人头或把性命送给我们好了。”
  
  “轰隆!”雷雨更趋暴烈。
  
  雷雨稍歇,两人立即上路,动身往他们名为“学艺滩”那令他们毕生难忘的旧地去,除了傅君婥埋骨的小幽谷外,当数该处最能惹起他们的情怀。由于此趟是由陆路去,沿途要靠推测和摸索,所以走得不快,但两人并不心急,一路上专心练武。两人已有很丰富的实战经验,兼且在蒲山公令的可怕威胁下,又知这段运盐货的旅途凶险无比,故而分外用心专注。两人的话都少了,尽量避免进入乡镇城市,只靠野果充饥,心无旁骛不分昼夜地修炼,颇有苦行的味儿。他们当然不知道,正是这段日子,使他们作出惊人的突破,奠定了日后成为宇内无敌高手的地位。
  
  这天由于衣服破烂得难以蔽体,两人不得不进入路经的一个小镇,买了两套衣服更换。此南方小镇似乎完全不受战火影响,热闹升平,刚好遇上不知什么节日,家家户户张灯结彩,人人穿上新衣,鞭炮烟花响个不停。寇仲毕竟比徐子陵好奇心大,到外面打听一番,回到客栈对正在潜心默思的徐子陵说道:“原来这是林士宏的势力范围,这家伙本是鄱阳会的二龙头,大龙头操师乞起义不过几个月就给人干掉,给他捡了便宜登上龙头之位,又凭斩杀了隋室猛将刘子翊而声名大着,远近来归者加上旧部竟达十余万之众。这家伙还封了自己做皇帝,国号楚,以豫章为都城。九江、临川等几个大郡逐一落到他手上。还有其他消息,不如到酒馆大碗酒大块肉边吃边说吧。”
  
  徐子陵皱眉道:“这个多月吃的都是野果、木薯、黄精一类的东西,肠胃习惯了干净平和,吃肉喝酒恐怕会不舒服。”
  
  寇仲一把将他扯起来道:“正是这原因,我们才要重投人世,你这小子有种出世的倾向,真怕你会去当和尚道士,对姐儿你更像完全失去兴趣似的。”
  
  一边说一边从怀里掏出两把匕首,塞了把到他手上去,说道:“这是重金向一个摆摊的汉子买回来的,钢质绝佳,最难得是名字改得好,你那把叫‘断玉’,我的叫‘挥金’,挥金断玉,多么趣怪。”
  
  徐子陵细看手上匕首,把手处果然铸有古篆“断玉”两字,便道:“我是不爱用兵器的,给我干什么?”
  
  寇仲大力拍他背心,大笑道:“是给你用来刮胡子的,你去照照镜吧!看看是否认得那是徐子陵。”
  
  徐子陵不解道:“有什么打紧?”
  
  寇仲气道:“你为何变蠢了,若认不出我们是谁,便没有人来找我们算账,怎能将事情搞大,让素姐知道我们尚在人间呢?”
  
  徐子陵爽然如命以匕首刮去须髯,边刮边叹道:“果是宝刃!”
  
  寇仲刚刮得一张脸干干净净,使英伟的颜容重见天日,惊讶地盯着徐子陵道:“你这小子的容貌像是变了,偏我又说不出有什么不同的地方,可能是气质上的改变,像是多了一两分超尘脱俗之气吧?”
  
  徐子陵不以为意地以目光回敬,淡淡说道:“你现在也更像个武林高手,不打也可以唬得人呢。”
  
  寇仲笑骂道:“去你的大头鬼!”扯着他到酒馆去。
  
  酒馆的大堂差不多全满,三十多张台子只两张空出来,正用膳的不是商旅就是跑江湖闯天下的人。两人步入堂内,立时吸引了大部分人的目光,其中有几个还露出惊疑不定的神色。
  
  寇仲大马金刀地在其中一张空桌坐下,喝道:“给寇某人先来两斤好酒,要最上等的。”
  
  “寇某”两字出口,那几个人立即身体一颤,脸上透出喜色。
  
  徐子陵看在眼内,说道:“小心有人在酒菜下毒。”
  
  寇仲笑道:“别忘了我们是百毒不侵的,沈婆娘的毒药就奈何不了我们。”
  
  徐子陵不悦道:“即使我们真能驱毒,但既费工夫又麻烦,还是小心点好。”
  
  寇仲道:“世上该没有无色无味的毒药,只要给老子灵眼一瞥,锐鼻一嗅,保证没有毒可漏过法鼻和法眼。”
  
  说虽这么说,这小子却亲自到厨房监视伙计倒酒,又点了饭菜,主要是馒头和青菜,只有一碟卤肉。可见他口上虽那么说,事实上却很顾及到徐子陵的喜恶心意。
  
  两人旁若无人地大吃大喝,酒酣耳热时,寇仲压低声音道:“李渊听得昏君被杀,便逼代王侑将皇位让给他,对外当然说成是那小孩子心甘情愿禅让予他,又多了个皇帝出来哩。”
  
  徐子陵道:“定是李世民的主意。”
  
  寇仲摇头道:“很难说,李世民的长兄李建成听说亦是厉害人物,另一个兄弟李元吉则神勇盖世,武功尤胜兄长。唉!李小子真惨,辛苦打来的天下,最后可能白便宜了李建成。”
  
  徐子陵道:“人家手足情深,共享富贵,怎会如此计较?”
  
  寇仲嘴角露出一丝轻蔑的笑意,却没有说话。
  
  徐子陵比他关心李世民,说道:“关中的情况如何?”
  
  寇仲道:“关中京师这块肥肉,谁不想吃掉。李密和王世充本大有机会从李阀手上把长安横刀夺去,偏是互相牵制,动弹不得。你还记得那个薛举吗?”
  
  徐子陵记性绝佳,点头道:“就是那个想学秦始皇,自称西秦霸王的傻瓜吗?他的地盘金城在长安之西,是否想和李阀争食呢?”
  
  寇仲道:“小子你机灵得真让人喜爱,一猜便中的,这傻瓜号称有十三万之众,又看不起李渊,竟连长安这种坚城也敢贸然强攻,被李小子大破于城外,吃不完兜着走地滚回老家,声望亦为此大跌。”
  
  徐子陵奇道:“这里离关中那么远,为何你却有如目睹般,说得活灵活现?”
  
  寇仲得意道:“这小镇至少有四分之一的人是从北方逃难来的,再加点想象力,自然可让你听得眉飞色舞。”
  
  徐子陵道:“王世充和李密大战难免,不知谁胜谁负。”
  
  寇仲阴阴笑道:“原来你尚未忘记沈婆娘。”
  
  徐子陵失笑道:“你恐是患了妄用想象力的绝症,我只是关心天下的形势,这么乱下去,百姓还不知要受多少苦楚。”
  
  寇仲道:“自那昏君死后,形势更是错综复杂,号称隋室五大高手之一的沈法兴,乃四姓大阀外另一累世为着姓的阀系,官至吴兴太守,乘机以讨宇文化及为名起兵,集隋兵六万,占了昆陵,声势骤盛,自称江南道大总管,直接威胁到李子通和老爹,这些本为隋将的义军,和出身草泽的义军大多仇怨甚深,水火难容。”
  
  徐子陵道:“这么说,李阀败退薛举一战,实是关键所在。从此李阀再不惧西面的威胁,可坐观中原群雄互相残杀。”
  
  寇仲微笑道:“我知道你很看得起李小子,不过他和乃兄李建成曾想进攻洛阳,到头还不是无功而还。现在的形势是谁都奈何不了对方。”
  
  徐子陵按着他酒杯道:“不要喝那么多了!今晚可能有事呢?”
  
  寇仲推开他的手,举杯一饮而尽,眼中射出异芒,说道:“这是最后一杯。”
  
  徐子陵知他勾起对李秀宁的心事,暗中叹了口气,扯他回客舍去了。那晚果然有班不知死活的江湖人物来找麻烦,给两人打得落花流水,断手断脚地落荒而逃,两人知只是开始,索性不再隐蔽行藏,大摇大摆地穿城过镇,朝学艺滩进发。他们当然不是徒逞勇力之辈,故意行踪飘忽,有时又在旷野练两三天《长生诀》的功法,累得追踪他们的人一筹莫展。一方面潜心修炼,另一方面又有贪图李密封赏者前仆后继地送上门来给他们作练习靶子,使他们以前学来、瞧来或自行领悟得来的功法彻底融会贯通,变得更全面,更能把体内真气控制自如,发挥得淋漓尽致。
  
  这天两人谈笑着抵达余杭,依足规矩纳税入城。寇仲笑道:“不知海沙帮那群混蛋仍在否?现在宇文阀自身难保,海沙帮再凶不起来,我们不如去拆了他们的余杭分舵,逼他们献上大船一艘,水手百人,私盐千包,美女万个,想想也大感快慰。”
  
  徐子陵纵目四顾,街上的情景和往日没多大分别,不过多了很多江湖人物,却没有人敢正眼看他们,显是知道他们是谁,有些人还绕道避开。哈哈笑道:“先发制人,实可免去很多麻烦。这该是沈法兴的地头,当过官的毕竟不同,把地方治得井井有条,不似老爹般胡来。”
  
  寇仲停下步来,指着对街的一间店铺道:“记得吗?就是这里。看!门口那班人个个目露凶光,神色不善。”
  
  徐子陵望过去,记起海沙帮余杭分舵的副舵主谭勇,当晚正是由这里走出来的。像那晚般,店铺内聚了十多名海沙帮徒,人人手按兵器,对他们怒目而视,一副随时要动手的样子。
  
  寇仲道:“那条蠢龙韩盖地定是改投了沈法兴,否则不给扫出余杭才怪,沈法兴摆明要讨伐宇文阀,由此可知韩盖地驶惯了船,最懂见风转舵。”
  
  徐子陵领先大步横过车道,朝那店铺走去,向寇仲招呼道:“攻其不备,乃上上之策啊!好兄弟。”
  
  寇仲笑着跟上去,像去玩一个有趣的游戏。就在这刻,他们均感到自己长大成人,再非两个小混混了。
  
  那群海沙帮徒一向横行霸道,十多人见状,早从铺内蜂拥出来,提刀持斧迎向两人。徐子陵虎入羊群般冲入敌阵里,拳打脚踢,只见一个个公牛般的壮汉,不断离地飞跌,片晌后没有人可以爬起来。道上行人争相走避,一片混乱。
  
  寇仲怨道:“留下两个给我玩玩都不行吗?”劈胸抓起其中一个,拖进铺内,不一会出来牵着徐子陵往码头方向走去,说道:“真正的分舵在盐街处,就是与我们偷盐的货仓相邻,在那处抢船该方便点。”
  
  徐子陵道:“你抓的那人倒合作。”
  
  寇仲冷哼道:“不合作行吗?”
  
  徐子陵哈哈一笑,领先出城。走了一半路时,数百骑从城门旋风般追至,不用看都知是沈法兴的兵将。
  
  寇仲吓了一跳道:“似乎人多了一点!”
  
  徐子陵想起那次在江都皇城的苦战,心怯起来,忙偕寇仲落荒而逃。
  
  徐子陵躺在海边密林一棵大树的横枝处,欣赏大海落日的壮观美景,感到心胸扩阔至无限,人世间一切你争我夺,变成永恒中无足道的琐屑事。自那天换上新衣,刮掉胡子后,寇仲就像变了个人似的,充满斗志。沉思默想时,不时眼露异芒,想的不知是否争雄天下的大事。自己则愈来愈沉醉于武道的探索里,其他事都不摆在心头,唯一舍割不下的是素素,寇仲则当然不用他去担心。他也想起沈落雁、东溟公主,宛如浮光掠影,并不能使他动心。对他而言,感情是生命里最难以承受的东西,每当想起傅君婥,他便涌起神伤魂断的感觉,对宇文化及的仇恨更深刻。杀了宇文化及后,他会云游天下,甚至到塞外去,好好经验生命中更多姿采的一切。一统天下这种大事,并非他这种毫无所求的人干得来,那该是寇仲、李世民这类人去承担。他的目标在于探索这个奇异的人世,探索武道的最高境界,勘破生命的奥秘。但他从来没有强迫自己,一切随遇而安,就像以前寇仲要他去偷听老儒讲学,要他去偷学武术,他便去听去学。直至学晓《长生诀》秘不可测的功法,他才把生命掌握在自己手上,有了自己的想法和目标。
  
  心中忽生警兆。徐子陵闭上眼睛,排除万念,立即感觉到有人从西南方悄悄往他处潜来,此人是自离开丹阳后他所遇到的人中武功最高明的,却绝不是寇仲。若寇仲要耍把戏,那至少要待他进入十丈的范围内,他才可生出警觉。但此人在三十丈外他便发现了。就在此时其他方向亦现出敌踪,都离他二十丈许,可见这几个敌人,又比先前那人胜上一筹。刹那间他已决定了苦战到底,否则就要和去探听敌情的寇仲失散。徐子陵鬼魅般迅快地滑落树脚处,由于他对敌人的位置和逼近的路线掌握准确,故只一两个身法,便悄悄从敌人目光不及的死角位和间隙中闪进了一处茂密的草丛里。天色暗黑下来,太阳的余晖在大海另一边逐渐消沉,林内更是难以见物。
  
  衣袂破风声蓦地响起,然后有人“咦!”了一声,显因找不到他而大感错愕。徐子陵心中明白,对方早前定是从远方高处看到他躺在树上,走到近处时受林木所阻,反而见他不着。徐子陵蹲伏草丛里,眯起眼睛,屏息静气往外瞧去。除非对方搜到这里来,凭他奇异的真气,当年功力尚浅时,躲在屋梁上便连李密、翟让这种高手都不曾觉察。试问世上有少多个李密和翟让,故此他一点不担心会泄了行藏。刚才他躺卧沉思冥想的大树下多了一高一矮两个黑衣人,因是背着他,所以看不到样貌,不过只看他们都站得渊亭岳峙,气势雄强,知非是一般庸手。
  
  风声响起,树下又多了一个人,说道:“搜过了,鬼影都没有半只。”
  
  此时徐子陵嗅到一股奇异的幽香,接着是微不可闻的破空声,心中凛然,知是有人从后接近,而且是个女子,身体的芳香被海风先送进他灵敏无比的鼻子里。徐子陵忙伏到地上去。一把剑刺进草丛来,在他上方掠过,接着一连四剑,又快又狠,若他学刚才般蹲着,早已中剑。幽香远去,女子显是移到别处搜索。徐子陵心中暗笑,盘膝坐好,心想寇仲也该回来了。
  
  不片晌三个敌人聚到一起,两男一女,低声商议。另一人则可能去了附近搜索。先是一个雄劲的声音道:“这或者是最好一个截着他们的机会,看情况他们是想逃往海外,以躲避李密的追杀令。”
  
  另一人粗声粗气地说道:“那小子究竟到了哪里去呢?”
  
  先前的那人道:“大总管和韩帮主早从他们的路线猜到他们要到这一带来。大总管对此事非常重视,否则怎会劳动到我们谢仙子的大驾呢?”说话的是个年轻男子,语带谄媚,蓄意讨好那女子。
  
  一阵银铃般的娇笑声后,被称为谢仙子的女子道:“照我看是他知机溜走了,我们在这里布下陷阱,假若寇仲那小子能侥幸逃过韩帮主的天罗地网,便由我们来收拾他。只要能生擒其中一人,杨公宝藏就是我们江南军的囊中物!”
  
  徐子陵心中一震,这才知道寇仲为何迟迟仍未回来,哪还有心情听他们闲扯,悄悄退了开去。
  
  徐子陵刚退出密林,眼前人影一闪,已陷进重围中,有人在后方大笑道:“小子果然嫩得可以,给我们一诈就诈了出来。”
  
  另一人道:“也非全是骗他,另一个小子说不定早给擒下了。”
  
  徐子陵夷然不惧,借点月色冷冷打量敌人,除原先的四个外,还多了两人,人人生相特异,可见均非平凡之辈。截他去路的是个颇有几分潇洒之姿的文士,手提长剑,遥遥指向他。左侧是个粗壮如牛的秃子,左右手各持一巨斧,让人不须推想就知他擅于外功,乃冲锋陷阵的勇将。右侧远处是个白发苍苍的高大老者,他的剑仍挂背上,气度沉凝,若他估计不错,三人里数他武功最高。身后风声骤响,刚才以言语诓他出来的两男一女,由林中扑出,封死了他所有退路。
  
  其中一人笑道:“小子你错过最后的机会了!若你刚才反身逸回密林内,说不定可给你溜掉。”
  
  这些人你一言我一语,全是攻心之术,务要徐子陵感到自己的愚蠢,扰乱了心神。
  
  白发老者抱拳道:“老夫沈法正,乃江南道大总管的亲兄,假若徐兄弟肯随我等回去,沈某保证以上宾之礼款待徐兄弟。”
  
  徐子陵卓立重围中,虎目隐含一种深不可测的异芒,容色静若不波止水,修挺的躯体则如崇山般使人生出难以动摇的感觉。
  
  文士双手握剑施礼道:“在下鄱阳派李昌恒,我们对徐兄都好生爱惜,若能化干戈为玉帛,最好不过。”接着介绍秃头壮汉道:“屠力兄乃黄山派高手,乃大总管的左先锋,而在下则是右锋将。”
  
  娇笑由后面传来,被称为谢仙子的美女道:“奴家叫谢玉菁,可不要忘了!”
  
  叫沈法正的微笑道:“剩下的两位是祈山派连氏昆仲凡兄和楚兄,都是江湖上著名用鞭的好手,他们的流云鞭依老夫看不须多久就可登上奇功绝艺。”
  
  徐子陵淡淡说道:“说完了吗?若没话说就动手吧!”
  
  六人大感愕然。要知他们六人无不是江湖上响当当的好手,随便一人走出来,便很少人敢不给他面子。现在因沈法兴志在必得,所以把他们全派出来对付两人,当时他们便觉得沈法兴是小题大作。岂知徐子陵竟敢说出这种大言不惭的话来。其实在徐子陵心中,由于惯见高手,除了杜伏威、东溟夫人、东溟公主、跋锋寒等级数的高手外,怎会随便把其他人放在心上。
  
  屠力暴喝道:“不知好歹的家伙!”话尚未完,肩手一扭,两把巨斧平胸往他斜斜劈出,两斧先后有致,迅若疾行的车轮,一出手就表现出他并非只凭勇力,而是内外兼修的高手。同一时间,一点寒气从后直刺脊椎。
  
  徐子陵见他们如此厉害,精神大振,更知两斧只是分自己心神,真正的妙着是后方暗算自己的指风。对方如此费周章,说到底是想将他生擒。徐子陵倏地横移,来到屠力右侧,不但避过背后的暗袭,还纯凭移位迫得屠力仓皇变招。众人同时动容。这就叫行家一出手,便知有没有。
  
  屠力正扭腰坐马继续追击,沈法正大喝道:“暂且停手!”
  
  徐子陵立时静止不动,对劈来的巨斧更不闪不避,泰然自若。屠力骇然收斧后退,记起了沈法兴要生擒两人的命令。其他人看得抹了一额汗,心想天下间竟会有人对敌人这么有信心。
  
  沈法正客气道:“老夫有一事相询。”
  
  徐子陵不置可否地轻耸肩膀,无论动作神情,都满潇洒好看。众人心中一动,感受到这新近崛起武林、震惊了整个江湖的年轻高手独特的秀气。
  
  沈法正见他没有说话,只好自己继续说下去道:“徐兄弟难道不想知道你另外那位兄弟的收场吗?”
  
  沈法正外号“攻心刃”,顾名思义,可知此人最擅攻心之术。来前他们早商量过,要杀徐子陵不难,要生擒他却是不易,于是沈法正设计了种种攻心之法,配合施展。早先连凡、连楚和谢玉菁三人引他入彀,便是他的诡谋。沈法兴能挣到今天的地位,这位堂兄的助力实非常重要。出乎所有人意料之外,徐子陵不但没有露出丝毫骇色,嘴角还首次露出一个动人之极的笑容,其动人处是那种自然流露,令人绝不敢怀疑的真诚。看得面对他的三人都生出奇异的感觉,仿佛可接触到这年轻高手优雅隽逸的内在美。
  
  徐子陵淡然道:“有劳关心,除非我见到我那兄弟尸横地上,否则绝不会相信有人能奈何得了他。”
  
  连楚性情暴烈,又看不到那令人感动的笑容,怎忍耐得住,健腕一翻,手中长鞭毒蛇般冲怀而出,点往徐子陵耳后要害,若真点中的话,就算有护体神功,都包保足令中鞭者晕厥。祈山派鞭法之所以能名传江湖,正因这种“鞭穴”的独门手法。要知运鞭妙者,可从任何角度进攻对手,更令人防不胜防。连凡与连楚兄弟同心,见乃弟出手,也使了个手法,一手拿着鞭子中段,变成减半长度,但亦足有八尺长的鞭棍,从左后侧抢前,往徐子陵背脊猛抽下去。沈法兴的右锋将李昌恒配合发动,挽出十多朵剑花,令人眼花缭乱之际,其中一朵突然电疾激射向徐子陵的咽喉,凶毒无比,完全是没有保留的进手招式。左锋将屠力从喉咙发出“呜呜”地低吼声,两把巨斧斧上下作势,虽没有出手,却造成很大的威胁,至少可使徐子陵不敢避往他那个方向。沈法正虽毫无动静,却令人生出高深莫测的感觉。还有个威胁是正后方的谢玉菁,谁都不知她会否出手?何时出手?
  
  徐子陵尚是头一遭同时对上这么多实力平均的高手,不过对方凌厉的攻势和天衣无缝的配合,却有一个弱点,就是要将他生擒,所以真正的一招仍是连楚点向他耳后的鞭梢,其他人只是分他心神。若非对方有此存心,确拥有杀死他的实力,当然亦须付出沉重代价。徐子陵心灵化成井内无波的水,清楚反映出周遭的发生,半点不漏地洞悉一切,精确地把握到对手的动静,进袭的手法和时间的先后。他将眼、耳、鼻的灵觉提升至极限,至乎皮肤隔着衣服都可生出感应协助他达到“知敌”的高手层次。
  
  一声低吟,徐子陵也不见如何作势,双脚猛蹬,箭矢般笔直凌空而起。这一招大出各人料外,要知人在空中,一口真气尽时,就要往下落,而在空中变招或防守的灵活性都会大幅减弱,又成了最明显的攻击目标,若被围攻,更没多少有人敢尝试,故此沈法正等无不大惑不解。连楚的鞭梢像长了眼睛般往上拔的徐子陵追去,由于连楚正处于前冲之势,一时难以上拔,只好追至徐子陵脚底下,凭长达丈半的鞭子追击这年轻的对手。李昌恒的剑和连凡的“鞭棍”同告落空。在后方有“飞仙”之称的谢玉菁一阵娇笑,一溜烟地破空斜飞,往不住疾升的徐子陵追去,手上一对短剑上划下扎,攻向对方的颈腰,凶毒无比。刚才徐子陵察敌时只发现五个人,独漏了她,可见她的轻功何等高明。后来亦只是嗅到把她体香送来的微风,始知有人从后潜来,故“飞仙”之号,实非侥幸得来。
  
  连楚的长鞭眼看可点中徐子陵脚底的涌泉穴,他已准备透鞭送出劲力,哪知徐子陵使了下简单的脚法,不偏不倚地用足尖迎上鞭锋。“啪!”的声,两股劲力猛撞在一起。连凡感到一股灼热无比的真气,沿鞭透手而入,化作丝丝气劲,自己的护身真气似乎没有半点用处,闷啍一声,差点震倒地上。徐子陵却借连楚鞭梢传来的反震力,在空中换了另一口气接着凌空横移,投往重围外,谢玉菁著名的“飞仙短刃”完全落空。
  
  连凡兄弟情深,忘了徐子陵,扑上去扶着连楚,问道:“怎样了!”
  
  连楚整张瘦面生出不正常的血红色,急喘道:“快助我行功!”
  
  众人见连楚只一招就吃了大亏,均感骇然,不过此时无暇多想,沈法正、屠力、李昌恒三人急起追截。徐子陵在空中再一个翻腾,落往一道山丘斜坡时,谢玉菁盘翔而至。徐子陵露出一个充满男性魅力的微笑,两手探出,忽然变成千百指影掌影,迎上她那对飞仙短刃。两人这才有机会打个照面,只见谢玉菁年在二十许间,头挽高髻,身穿彩缯宫装,打扮得就像杨广的妃嫔,玉脸如花,体态娉婷,极具风韵,姿色绝不逊于云玉真。谢玉菁亦看到徐子陵的容貌,俏目亮了起来,手底下却毫不容情,借凌空下扑之势,两柄剑互为掩护,忽先忽后,刹那间变招多次,连环往徐子陵攻去。
  
  “叮叮当当!”徐子陵的手像神迹般或点或扫或拨,将谢玉菁的凌厉攻势完全封挡,最厉害是他每指每掌,都送出灼势无比的先天气劲,逼得这美人儿不断弹起,无法落到地面来,还要不断和他凌空硬拼。这时沈法正的长剑首先杀到,徐子陵一声长啸,使出屠叔方教他的截脉手法,趁谢玉菁被他震得血气翻腾之际,画在她左腕脉处、左手中指,却点在另一短刃的锋尖。谢玉菁娇呼失声,双手麻痹,左手短刃立时落在徐子陵手上,然后另一股热劲透右刃而入,她当然可逞强硬拼,但那和自尽没多大分别,无奈下只好提气后翻,远远飞退,好化去对手凌厉的真劲。故此当沈法正杀至时,屠力和李昌恒仍在七、八丈外,变成两人独对之局。
  
  徐子陵双目寒芒闪闪,冷哼一声,硬撞入沈法正罩头而来的剑网去,竟施出埋身抟击的凶险战术。屠力和李昌恒赶到时,都有无从入手之叹。只见两道人影在斜坡上此追彼逐,缠作一团,刃剑交击之声,不绝于耳。沈法正至此才明白为何徐子陵可以败退宇文无敌,气走李子通,又能从宇文化及的叛党手下逃出皇城,因为这年轻高手最厉害处就是所有招数均无成法,完全是天马行空的临时创作。人影乍分。沈法正跄踉跌退。屠力和李昌恒骇然下由左右攻去。徐子陵右手一扬,飞仙短刃直取李昌恒面门,人却迎往屠力。“砰砰!”无论屠力如何改变角度,但徐子陵就像预知他双斧所有变化,掌缘猛切在斧身处。屠力惨哼一声,硬生生被他劈得往后急退,一时忘了是斜坡,差点滚了下去,狼狈之极。
  
  李昌恒避过掷来的短刃,正要扑上,沈法正按着右胁鲜血泉涌的伤口喝道:“昌恒退下。”
  
  李昌恒不忿地止步,怒视卓立坡顶的徐子陵。其他人亦围拢过来,已无复先前围堵之势。徐子陵冷冷看着敌人,自有不可一世的逼人气概。
  
  沈法正道:“今天之事就此作罢,后会有期。”
  
  他们来得突然,退得更突然。徐子陵当然知道事情只是刚开始,收摄心神,朝码头方向驰去。
  
  徐子陵奔上一个小丘,便看到丘脚处的寇仲,这家伙脱得只剩短裤,口咬不知从哪里得来的一把钢刀,正浸在一道清溪里洗擦身上的多处血渍。在月色下,他的肌肤闪闪发亮,完美的体型像一头刚成年的豹子,浑身充盈着力量和某种合乎天道的超凡美态。他神情专注,似乎一点不知徐子陵的到来时,忽地抬头朝他瞧来,咧嘴一笑,笑容像阳光般灿烂和充满摄人的魅力。嘴上的刀落在手上,随手一挥,插在溪旁一棵大树的粗干处。徐子陵几个纵身,夷然坐在寇仲前面溪中突起的一块大石处,凝望着仍在颤抖的刀柄,没有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