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皇帝说‘朕这个位置让你们来坐’的话，就真的是太可怕了。
即便是在现代战争的血与火里走出来的长兴侯和淮安侯，都六十多岁的人了，也禁不住冷汗淋漓。
能逼宫开国君主那就不叫逼宫了，那叫造反。
逼个不知传了几代的中庸之主或者昏君还好说，逼开国明君？
怕是左脑有这个想法，右脑都得给来一下大义灭亲。
这可是朱丽娅大帝啊——她当年镇压一切不臣的时候，在朝的诸位都还是孩子——有的甚至还是液体！
“三省六部，内阁重臣……拢共六位尚书，朕直接罢免了五位，三个阁老，也有两个没在这里，更别提勋贵了，我大明现在十四个国公，八十七个侯爵，十三个伯爵，非军功不得爵啊，你们是军方最有权力的人，文官，他们最大，武官，你们最大，看看吧，看看现在还有多少人站在这里的。”
天圣节并不是要求所有勋贵都要回天京参与祭祀和庆典，但是今年是大明女皇特意嘱咐了，所以大家都回来了。
可是军方的勋贵一共一百一十四个伯爵以上的实权勋贵，现在站在太和殿里面的，大抵也就三分之一。
长兴侯和淮安侯，居然就已经是在场爵位最高的勋贵了，国公们呢？
“宣黔国公，让他来见朕。”艾丽娅在龙椅上坐下，单手托腮，闲适地斜坐着，俯瞰着这些大臣。
这个世界的官方，居然就是我自己，感觉还是挺微妙的。
当然啦，她没有怯场的意思——新明帝国的国力也还没有超过神恩文明，还需要加油。
不过这么一来的话，自己就是三个文明的领袖了，虽然有仨是挂名的。
神恩文明，新明帝国，蓝星和地球组建的ubeg可以算俩，但是现在合二为一了。
白星文明将文明概念加诸于她身，但是文明本身是没办法提供什么实质性的帮助了，还在修养。
黔国公沐天忠，第二代黔国公，江湖人称沐王爷，勋贵里面也算是最顶级的那种。
要知道神洲本土的封号，就是比欧洲和北美来得更尊贵，更别说他父亲还是迄今为止仅有的一位异姓王。
追封也是封，没见礼部对待沐家，都是用超过国公半个规格的待遇的么？
但是现在，这位国公爷，却戴着枷锁，原本打理得挺好的束发也被披散，跪在大殿里。
新明帝国不要求发型，但是按照大家惯常的礼仪，男子留长发的话，出门都是要收束整齐的。
不束发就乱跑，所谓披发左衽，不是疯子野人就是奔丧，大家都会觉得不对。
现在黔国公这么跪着，面无表情，想来也是有了心理准备。
上午还是堂堂的公爵，堪称一人之下万万人之上，现在就成了阶下囚。
但这就是封建帝国——大明女皇的仁慈，让很多人都忘了皇帝是凌驾于一切之上的最高裁判。
现在朱丽娅大帝让他们又想起来了，所以一个个就又变得战战兢兢了。
“沐天忠，你父亲去世的时候，你还没出生，你是遗腹子对吧？”
“……是，臣——草民是遗腹子，是父亲的情人所生，但是宗人府已经做过亲子鉴定。”
宗人府原本是管理皇家宗室的，可是新明帝国哪里有什么皇家宗室，拢共大猫小猫三两只。
所以宗人府就成了管理勋贵的地方，勋贵生老病死父死子继，都是有记录的。
公爵及其以上，或者是侯爵伯爵之中有获封『与国同休』荣誉的，才能够父死子继，兄终弟及。
不然的话，正常的爵位是每传一代就降一级，侯爵第二代变伯爵，伯爵第二代变子爵，男爵之后就直接没了。
所以国公爷现在都换了第二茬，但是新明帝国的侯爵们都还努力坚挺着，即便是少数与国同休的侯爵也撑着。
非军功不得爵，这意味着勋贵的含金量会越来越高。
除非未来改掉这个规定，不然贵族这个荣誉称号，怕是真要变成天龙人一样的存在。
“朕如果说你不是沐王爷的儿子呢？”
“……”黔国公抬头和艾丽娅对视：“太上皇可以杀我，但是请不要用这种方式侮辱我。”
“朕是大明的皇帝，你却叫朕太上皇，怎么，在你的心中，谁才是皇帝？”
“大明的皇帝只有一个，您是太上皇，您的女儿自然就是大明的皇帝。”
“铷儿啊，这就是你的忠臣——看看吧，忠不可言，就连朕都不配当这个皇帝了。”
艾丽娅嗤笑出声，然后站起身：“沐天忠，你真不怕死？”
“怕，但是有些话，草民不得不说。”
大明女皇给他求情不求情，很显然已经没有用了。
朱丽娅大帝要杀人，谁也拦不住——老天爷都拦不住——人皇剑几十年没出鞘，大明女皇也挡不了。
“你说说，朕听听。”
“天无二日，是为天行有常，不为尧存，不为桀亡……太上皇，您回归，万民庆贺，但是还请您当太上皇，大明不能有两个皇帝，也不可能重新回到过去，太上皇您玄修得道，这是我大明的幸事，但是一个玄修得道的陆地神仙当皇帝，这是我大明的不幸……臣请太上皇隐居，回归一事留中不发，让我大明能够最基本的秩序，而不是天下大乱。”
“朕回来，就会天下大乱？”
“太上皇回来，三省六部为之一空，一百一十四名勋贵十去七八，这天下两京百一十三省，太上皇您要株连多少人，草民不敢想，也不愿意想。”
“贪官不该杀？”
“该杀。”
“污吏不该杀？”
“该杀。”
“地方豪强世家，欺男霸女，恶行累累，朕不能杀？”
“该杀——能杀！”
“那你却说这天下就要大乱了，是朕杀乱的吗？！”
艾丽娅眉头竖起：“沐天忠——说！乱这个大明天下的，是朕——还是他们！”
“乱国者，贼子，乱民心者，太上皇。”
“……你让朕想起了一个人，当初他上奏，直接抬着棺材来的，你知道是谁吗？”
“户部北美新泽西省清吏司主事，富兰克林·罗刚峰，字司服。”
“对，就是他，罗司服，罗刚峰——直言天下第一事，以正君道、明臣职，求万世治安事……你和他一样，你想当比干，可朕不是纣王，你想青史留名，乱的却是朕的江山！”
“君者，万物之主也，惟其为天下臣民万物之主，责任至重，一臣尚且不事二主，一国三十五亿人，岂有二君？”
“嗯？！”
“臣世受国恩厚矣，请执有犯无隐之义，披肝胆为陛下言之。”
大明女皇都被黔国公吓了一跳，猛地站起身：“反了——来人啊！拿下他！”
眼见艾丽娅母女盛怒，文官那边走出来一个礼部侍郎：“陛下，请治黔国公忤逆之罪，如此大不敬，愧为人臣！”
艾丽娅眯着眼睛看着黔国公，也不说话，好片刻之后哼了声，甩手坐回龙椅。
“就凭你说的这些，你就是忠臣，良臣，贤臣？朕神仙都做得，现在回来做皇帝，就会乱了民心？妄谈天下大势，指点江山社稷，就凭你——你不是想青史留名吗？来！朕把剑给你，今天死在这里，朕把你送去凌烟阁挂上，再加一个名臣！”
艾丽娅说着取过手边那柄几十年不曾被大明女皇拔出来的人皇剑，扔在台阶下。
执金吾和大汉将军全都紧绷了起来，警惕黔国公万一狗急跳墙，要刺王杀驾那可就麻烦了。
“草民只是直臣，天下人怀念太上皇，却早已经习惯了陛下的治理，剑可以用，但绝对不能是太上皇来用，这大明的旨意，用印应当是陛下来用，这些贪官污吏，豪强世家，要杀——也该是陛下来杀！”
“……为什么？”
“因为这天下，需要的是一个守牧万民的皇帝，而不需要一个长生久视的神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