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夜无梦到天明。
清寒早晨,睡意在醒来时迅速清减了。
我翻过身,映玠也就醒了,睁了眼,欲言,又哽住了喉,就此惺忪地看着我,看得久了,眼神空放了。
他注视我身后,我下意识回头,昨天红烛正烧到最后。
我躺着,眼睁睁看到火苗变小,渐而熄灭。
一宵繁荣过后,又是一出油尽灯枯的景象。
我问映玠说,“当下这一刻,你想什么?”
“业卿,”他说,“我突然变得贪心了,想要亲子也在身旁。”
我忍不住笑他,人与人的亲疏是最纯粹的关系,与身份,血缘,婚姻……等等俗世里添加的关联,皆是无关的。
亲近的,是仇敌也能并肩,疏远的,是父子也将陌路。
我面朝他,问他,“你想过要变吗?”
他说,“我能随遇而安。”说完,他撩起我脸上发丝,叹一声,“纤尘,而你,凡事都要争取,受不得一丝委屈。”
我撩弄着他肌肤说,“映玠,我计较得失,你了解的。”
他淡漠笑了一声,“我败给你了。”
我对他说,“我尚未全胜。”
他说,“你既已得到婚姻,还有何所求?”
我在他面前冷笑,“曼陀罗还活着,她就是一个隐患,随时威胁我,措不及防。而映玠,你对于她,又是迁就的。”
他侧过身,避而不正视我,思忖片刻说一声,“何必要在此刻去想她。”
因为我,深谙居安思危的道理。
他未曾洞悉,那一个心气骄傲的迟暮女人,始终在他背后,如影相随。
映玠,究竟是你不懂得她,还是故意疏忽。
曼陀罗心气高傲,她容不得映玠新来的婚姻,急不可耐地,要在洞房花烛的次日就来滋扰。
那是映玠将要起身时,卧室的门半掩着,她愤怒地推开门,跨过门槛,径直走入,尖锐地,正视她看了一夜的红色罗帐。
她冷冷地直面他,针锋相对地对峙,不说一言。
映玠诧异了,随即坐正了身,迸出严厉的一语,“曼陀罗,你为什么要来。”
她对他说,“因为,你该回了。”
“我走时,未曾说过要回,”这一刻,他半裸的上体就呈现在她眼前,诉说身体已经发生的叛逃,“曼陀罗,你的剑锋要刺向旁人时,你我,已行至末路。”
她冷言相对,“映玠,倘若,持剑的女人换作纤尘,你可还能如此正义凛然地假装正义吗?”
她不恳求,不妥协,理直气壮地要他包容,呵护,善待。
风乍起,吹动门晃动了一记,看见业卿站在门外。
他用一种复杂的眼神看着室内养育他成年的女子以及无缘的生父。
里面的争执与他有莫大的牵连而又是毫不相干的。
映玠晃眼也看到了业卿,他下意识地披上衣衫遮住身体,再示意我离开。
“纤尘,”他对我说了,“你先行回避。”却不看我一眼。